第34章 沈梅枝(下)69(1 / 2)

  他醒过来时我正坐在桌边列单子,那是一个长期疗养的药方,在他昏睡期间我废了无数稿,直到他醒来,我只才定了三味药,孤零零地写在最上方。

  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醒了,在又一次否定一个方子,探身去拿纸时,我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静静地坐在我的床上,侧着脸,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我突然很紧张,在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觉得他醒了过来,他认出了我。

  我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我急切地想说点什么来掩饰内心的慌张,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感受得到的心虚。

  “有哪里不舒服?”

  回来后我拒绝了王府的哑奴,给他清洗了伤口,宫里的御兽人斗并不是罕事,这样的刑罚大都用来羞辱敌国的败将,御兽们大都知道分寸,并不会迅速将人咬死,他在宫里一天,身上多了许多长且深的划痕,卷边泛红,但这些比起他身上其他的旧年伤来说不值一提。

  他好像没听见我的话,撑着手臂坐起来,行动间他艰难地呼吸,但当我伸出手去扶他时却被拒绝,他用力地抓着床架,平稳自己的呼吸。

  沈春台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疤,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无法再说话,他没有再坚持开口,而是在长久的愣怔后,牵过我的手。

  我没想到他还会写字,也是,他的父亲官职少卿,兄长权倾朝野,他三岁开蒙,每天跟在父兄身后耳濡目染,即使出门再早,也不至于不会写字。

  他每个指节都贴着布巾,他安静地低头看自己的手,然后拉过我的手,手心向上。

  沈春台一笔一划地在我的手心写字,我看着他的脸,他似乎在思考,写得很慢,我看着他削瘦的肩膀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他不再像那天那般委屈与绝望,安静缄默地坐着,我猜也许是那天的宴会上,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他的指腹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肉,此刻轻轻摩擦着我的掌心,像是小猫在用脸蹭我的手。

  “我不会是拖累。”

  他写得很慢,中间还夹杂着生疏导致的错字,但沈春台执拗地写完,他再次摸了摸脖颈一侧的疤痕,抬起头看我。

  沈春台下意识开口想说点什么,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发声的能力,他坐了一会儿,手指蜷缩着握成虚虚的拳头,放在我的手上。

  “…不要再丢下我了。”

  这样的话,我想他是不会与初七说的,被送走极大程度地刺激到了他,他这一生似乎都是被送来送去,因为世仇,因为犹豫,因为千里外的战斗。

  他变得敏感,压抑,沉默又小心翼翼,从前面对初七时他总是很开心,但此刻我看着他敛着眼睑坐在我的面前,碎发垂在脸侧,明明是倔强地挺着腰背,看起来却更加脆弱。

  他好像被从里打断了脊梁,开始为自己筑起一个自我保护的壳。

  我想,他已经承受不起被再送走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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