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更新79（1 / 2）

他们走到皇后小憩的凉亭，里面已经围满了家事不错，能和太后说得上话的朝廷诰命夫人，还有她们领着自家的千金。</p>

皇后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穿着依然朴素，除了一身衣料华贵的宫装外，全身上下都没几件饰品。她靠在铺着软垫的躺椅上，抬手支着下巴，正笑着听一位官家小姐弹琴，还时不时点头应许。</p>

杨冷霜则站在皇后身侧，时不时为她剥一些柑橘。</p>

皇后常年礼佛，平日里就连后宫的事都撒手不管，只是嗜吃柑橘。就算近冬日，新鲜柑橘渐少，但皇后宫中的柑橘还是备足的。杨冷霜剥好橘瓣，就小心地递到皇后唇边，皇后也会含笑着吃下去，这般信任和亲近，足够羡煞那些千金小姐。</p>

“母后。”楚云侑走进凉亭，弹琴的那位小姐立刻站起身避席，可眼角却偷偷地瞟着太子，南诏朝中，除了傅念瑾是少有的美男子，便以这位太子殿下的仪表最为出众，更何况傅念瑾是武将出身，又时常冷着一张脸，对谁都不假辞色，倒不如楚云侑看上去温柔可亲，风度翩翩了。</p>

皇后又吃了一瓣柑橘，挥挥手让杨冷霜不要再剥了，坐起身道：“太子这是有何要事？”</p>

楚云侑握住楚昭华的手臂，把她往前带了带：“母后，我先前跟你说起来，现下带昭华来见你。”</p>

楚昭华正要行礼，就见一只素白的手伸到了面前：“免礼。”她微微抬起头，正好和皇后审视的目光相接，皇后凝视着她，缓缓道：“你长得更像你的娘亲一些。”</p>

她也分不出皇后对她到底是反感还是略有好感，便微微垂下了头：“见过皇后。”</p>

皇后沉吟了一阵，便笑着道：“瞧我耽搁了大家赏花的兴致，把人都拘在身边，不如就此散开吧，夫人们难得进宫一趟，不如到处走走，散散心也好。”她拉着楚昭华的手，轻声道：“我可以唤你昭华吧？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儿。”</p>

很快，原本聚在一起的女眷们都散开了，走之前还羡慕嫉妒恨地盯了她一眼，肯定等着离开后再大肆八卦一番：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的身份到底为何，莫非是皇后钦定的太子正妃？可是从来没见过她，若不是出身世家，身份定是不够的，估摸着也就是个太子良娣。</p>

皇后见人都走远了，才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声问：“你的母亲近来可好？”</p>

楚昭华道：“家母过世多年了。”</p>

“是本宫说话太直白了。皇上就常常说本宫嘴笨，明明出发点是好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有恶意。”</p>

楚云侑笑道：“母后此言差矣，父皇向来喜欢用春秋笔法，明贬实褒，其实是说母后为人淳厚。”</p>

皇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和昭华说些悄悄话，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我记得你父皇在琼林设了琼林宴，你是太子，就该留在席面上作陪。”</p>

“儿臣正是从琼林那边过来的，之前喝了不少，就出来走走，顺便消消酒气。”</p>

“既然酒气已经散了，那还不回去？”</p>

楚云侑点了点头，便退下了。</p>

“其实本宫小时候跟你的母亲一直都很亲近，你母亲性子活泼大胆，翻墙爬树无所不为，差点就要把整座皇宫都翻个底朝天。而本宫则要胆小软弱得多，多亏了你母亲时常照顾。”皇后看着她，把装着柑橘的托盘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这橘子不错。”</p>

楚昭华斟字酌句地回答：“其实我娘过世得早，很多事我并不得知，甚至我都不知道她原来的身份。”</p>

“当年宫外风行从西唐传来的民间小说，里面既有独行侠行侠仗义、仗剑走江湖的小说，也有一些刻画男女情爱之事的话本。你娘和我都很爱看，只是她胆子更大些，常常偷跑去宫外的书摊上看－－我们都知道这类书上不得台面，若是带回宫里被发现了，那可会被管教嬷嬷罚的。”皇后说着说着便笑起来，连本宫的自称都变成了我，“我是不敢偷跑出宫的，只好等你娘看完了回来给我讲故事，有时候晚了，故事还没听完，怎么也要赖在那里不肯回去。”</p>

楚昭华也笑了笑，她读过关于母亲的手札，知道她每天几时起床，吃了几块点心，读了多久的书，甚至连穿着什么衣服戴了什么首饰都知道，但是那些印象都是刻板的只能誊写于纸上的，而此时此刻，她却好像看到母亲青春年少的模样，看到她回眸的微笑，神采飞扬的脸庞。</p>

“我最爱读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从前很是羡慕。你娘却说，那不过话本里胡编乱造的，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白首一人心这种事。我们将来会被许配给世家高官家中的嫡子，要不也是新科的状元、榜眼、探花，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就只有一个发妻呢？”皇后望向了湖泊对岸的柳树，眼神朦胧，她似乎已经不再是对她说话，而是陷入了无边的回忆中，“我就这么认命了。我也觉得，这个世上不可能会有一生一双人这么好的事，我所要做的就是当个贤妻，不骄不妒不躁，心思就像水波一样平静。可是你娘她却追着一个人去了，她去追她的白首一人同心，而原本最相信这个的我却留在这里，为自己的夫君纳了一个又一个妾。你说，是不是人生无常，难以预料？”</p>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她的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在她还年幼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她的亲生父亲，如果真的是那位裴相爷，他这一辈子除了一个残疾的儿子，就再无子息，是何等惨烈的结局。</p>

“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如果你将来嫁给了我的宥儿……”</p>

“不会的！”楚昭华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太直白无礼了，连忙缓下嗓音，“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我无论如何是配不上的。”</p>

皇后微微一笑，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留在自己面前，一杯推给了楚昭华：“我倒觉得你们挺相配，而且看得出，宥儿他也喜欢你。只是你若要走本宫这条老路，总归是有很多苦头要吃的，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对着别的女人好，却还要开心地笑……呵，你可知道，一个人的一辈子该有多漫长？”</p>

“……我也做不到皇后这样贤明。我也知道，像是太子殿下这样身份尊贵，将来定是要娶一些门阀世家的女儿，这样才能维持朝堂的平衡。我做不到的，所以我也不会去高攀，只求能过些安稳日子吧。”</p>

皇后闭了闭眼，叹气道：“好孩子。也许宥儿他真的愿意为你驱散后宫呢？”</p>

楚昭华轻声道：“若是如此，那我也不舍得，明明可以用联姻来解决的事，却要复杂上千百遍，就算现在不觉得辛苦，将来也难说。退一万步说，若是几十年后也并不觉得后悔，可我又怎么舍得看他辛苦几十年？”</p>

皇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笑了：“好了，看我无缘无故说这等不高兴的事干嘛？我听冷霜说，你还准备了生辰的贺礼，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先看看？”</p>

楚昭华虽然随身带着那份贺礼，但是也没决定非要送出去，准备着不过是为了让杨冷霜不要在耳边念叨，随身带在身边是她怕中间会出现差池，只要东西在她手边，任何人来了都没法做手脚。现在皇后说要看，她便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只绸布袋，递到皇后面前。</p>

皇后打开绸布袋把里面的钱袋拿了出来，对着光反复看了许久，方才笑道：“手艺不错。不过这个绣法变换和打结的手法倒跟冷霜的手艺很像。”</p>

楚昭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了，呐呐道：“我并不擅长女红，的确是杨女官亲手绣的。”</p>

“我看你不但不爱做女红，也根本没想过要把这个送给宥儿吧，多半是宥儿亲口讨的，你又不好拒绝他。”皇后打趣地笑道，“不送出去那可不成，太子可就盼着这份贺礼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放在我这里，我回头再交给太子。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他，这不是你的手艺。”</p>

“……就算告诉了也没什么，毕竟这个钱袋没有一针是我绣上去的。”</p>

“那倒也不必，也许他一早就知道，只是想装着不知道，我们何苦非要戳破这个事实呢？”</p>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吃了两个水果，喝了一杯茶，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急匆匆地赶过来，附在皇后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楚昭华低着头，看似没有去留心那老嬷嬷说了什么，实际那声音却一直传入她的耳中，原来是睿显帝在琼林宴上喝醉了，便在水榭中小憩，却碰上了胆子很大的某位诰命夫人，那位诰命夫人是个寡妇，耍了手段直接攀上了当今天子。</p>

皇后的凤颜立刻沉了下去，怒气难遏，她知道自己要跟很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她甚至还要为他张罗选妃的事宜，可是现在知道自己的丈夫在醉酒后同一个寡妇有染，她还是忍受不住怒气。她颤抖着伸出手，按在老嬷嬷的肩上，慢慢支撑起身子：“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忽然记起楚昭华还在身边，又朝她点了点头：“你先自己到处逛逛，本宫还有点事情要处理。”</p>

楚昭华看着皇后的背影，她的右手一直扶着老嬷嬷的肩，走得很慢，腿脚似乎有些不利索。她也曾想过，如果她的母亲没有逃婚，而是安安分分当她的南诏皇后，她可能会少受一些颠沛流离之苦，却会觉得被困在这宫廷，有如被困在一座巨大的牢笼。她不会快乐的。每个人女人都不会快乐，除非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皇帝那里。太子生辰宴临近开始，她本来已经不想去了。第一是因为无趣，她并不认得多少人，睿显帝也不想见到她，免得她一个不小心扫了大家的兴致。第二则是因为她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安，因为离宴席开始的时分越近，便越是强烈。这让她都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了。</p>

可惜这逃席的想法并没有成行，她很快就被杨冷霜板着脸拉住，硬是把她拉到了太子身后的那位置坐定。虽然位置十分靠前，可恰好在一个视线的死角，她大半个身子和整张脸都被太子的身影挡住了，睿显帝绝不会看到她。</p>

楚云侑见她被杨冷霜逮住了，便朝她心照不宣地眨了一下眼，维持着跪坐的姿势，背部向后缓缓靠向了她的桌子，压低声音道：“我若不让人截住你，你是不是就要逃席了？”</p>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怎么可能不逃席？”</p>

楚云侑倒不生气，反而笑道：“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等下我们一块儿逃。”</p>

“今日是你的生辰宴，你走了这宴席又怎么继续下去？”</p>

“等到酒喝开了，歌舞也看了大半，那个时候有没有我都是一样。”他刚说完，就有人过来敬酒。他之前在琼林宴时已经喝过一场，正有点上脸，却更显得意兴飞扬、风流俊雅，但凡来敬酒的，他也不拒绝，多半就干脆地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液。</p>

这边楚云侑心情不错，可楚昭华却是异常难熬，她好几次都想就这么悄悄离开，但是又克制住自己，面前的酒菜一看便是上佳之品，但她根本连胃口都没有。她以为自己只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再加上太子是众人之中的焦点，太多人流从她附近经过，她也就以为这两个是她不舒服的主要原因。</p>

酒过三巡，原本拘束的臣子们也放开了一些，纷纷围在太子身边说些恭维话。谁都知道，太子此次生辰一过，就是成年了，开始分担部分国事，若是没有太大意外发生，将来的一国之君的位置必定就是太子的了。原本在太子和各皇子中摇摆不动的人，更急于讨好太子，唯恐太子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除他们。</p>

楚昭华悄悄看了看高处，睿显帝坐在龙椅上，正看着楚云侑，脸上竟还带着难得的微笑。而皇后脸色憔悴，坐在凤座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紧挨着龙椅而坐的却是个梳着妇人发髻、身着诰命夫人服侍的女子，她一直笑着对睿显帝说着些什么，偶尔睿显帝也会笑着回应一句，气氛十分融洽。</p>

楚昭华暗自叹气。她对皇后十分感激，尤其是皇后对她说了这么多关于她和她的母亲小时候的事情，并且是真正带着感情的诉说，跟那些冷冰冰的白纸黑字的手札完全不一样，也跟睿显帝第一眼看到她时候的愤怒不一样，至少她是目前以来，唯一对她的存在表示出了温柔情感的人。</p>

皇后抬起头，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容，嘴唇微动，说了一句什么。楚昭华凝神看她的嘴型，似乎是提到了她的名字。</p>

果然一听到她的名字，睿显帝的脸上立刻就沉了下来，一句话都没说。</p>

皇后叹了一口气，又说了什么，似乎是在为她辩解，说过去的恩怨跟她其实并没有关系，如果要把罪责推到她身上是不公平的，毕竟她也该喊他们一声舅舅舅妈。</p>

楚昭华微微皱眉，皇后明明知道睿显帝有多不愿意提到她，甚至连听到她的名字都不高兴，她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如果那位诰命夫人显然已经在春风一度后暂时抓住了睿显帝的欢心，这个时候再提起她无异于在他们目前尴尬的关系上火上浇油。</p>

她正仔细看着帝后接下来的反应，西戎使者送来的贺礼也到了，西戎和西唐交战过数次，回回惨败，现在正是国运紧张的时刻，但是南诏太子的生辰依然派人来贺，甚至还别处心裁地在生辰宴上表演了一场颇具游牧民族风情的舞蹈，随行的厨师则在宫殿外面架起了烤肉的架子，现杀现烤，很快便有一盘盘滋滋冒着油花的烤肉端了进来。</p>

睿显帝亲自执筷夹了一块尝了，又连续吃了三四块，笑道：“这西戎的牛羊肉肉质鲜美，果然名不虚传。皇后也尝尝吧。”</p>

皇后看着面前炙烤得发红的铜盘，还有一块块薄厚均匀、油花直淌的烤肉，摇了摇头：“皇上忘记了，妾身现下每日礼佛，只茹素，不吃荤腥。”</p>

睿显帝见她如此，也不再劝，只是随口道：“如此佳肴，却失了口福，真是可惜。”</p>

那位新得宠的诰命夫人萧氏则学着睿显帝的样子，夹起烤肉便吃，她吃东西的动作并不斯文，嘴角还带着些油光：“今日沾了太子殿下的光，才能吃到这样独特的西域风情的美食，臣妇也要多谢皇上。”</p>

睿显帝见状，哈哈大笑，还亲自拿起一块手帕，擦了擦她的嘴角：“夫人若是喜欢，回头朕再令人为夫人做一回。”</p>

皇后捏着手上的钱袋，勉强笑道：“萧夫人倒是胃口好。”</p>

“好了，皇后不就是想给朕看那个钱袋吗，现在朕就来看一眼。”</p>

皇后把钱袋递了过去，因为面前摆着冒着热气的铜盘，那热气浸染过钱袋，绣面上的纹路竟开始发生了变化。原本黑色的绣线渐渐隐去，金色的那部分却显现出现，那条蛟龙的头上开始长出龙角，四根龙爪化为了五根。</p>

楚昭华一直都留意着那边的情况，一看到钱袋上的刺绣似乎隐约所有变化，再看见睿显帝铁青的脸色，显然是这个钱袋有问题。她转过头，看着站在太子身后伺候酒席的杨冷霜，她的目光太冰冷，杨冷霜只看了她一眼，不敢再同她对视。</p>

她又看着对面的宁南郡主，只见她扶着衣袖，遥遥地向她举了举酒杯。</p> 她没有想到杨冷霜会和宁南郡主联手，她以为杨冷霜是太子的人，即使有些小心思，也不会背叛太子，她防着宁南郡主，也防着杨冷霜会在绣面上动手脚，却没有想到她们会联合起来，宁南郡主给的绣线是有问题的，而杨冷霜竟用了她的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