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更新79(2 / 2)

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如果她们的目标一致,目的相似,就算是不同的立场,也未必不能合作。</p>

楚昭华长叹一声,手指攥紧了那把防身匕首。</p>

“真是好心思!好好好,朕活着一天,你就不安心是不是?”睿显帝用力把钱袋扔在地上,又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桌,酒杯和碗筷摔了一地。他尚且不解气,又重重一脚踏在银制的酒杯上,一脚把杯子踩扁了。</p>

皇后一脸错愕,忙上前去拉睿显帝的衣袖,被遭到迁怒,被推了一把,正撞在龙椅的扶手上,额角当即破了皮,鲜血淌下,染红了小半张脸。</p>

“朕本来并不想同你计较,结果你就和你那个忘恩负义的母亲一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睿显帝大步走下高位,一直走到了太子身边。楚云侑虽然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刚才还心情甚好的父皇会勃然大怒,可他依然侧身挡了一下:“父皇身子要紧,且息怒。”</p>

“滚--”睿显帝一把推开太子,手指指着楚昭华,“来人,把她抓起来,关进水牢,明日正午处以人彘之刑。你不是要看朕被取而代之吗?朕就留着你这一口气,削去四肢,割去鼻子,剜去眼珠和舌头,让你看着朕多久才会殡天,才会让位给太子!”</p>

这个时候,不论再做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真的等到被关进水牢后干等着别人救她。</p>

更何况……</p>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血流满面的皇后,再望了楚云侑一眼,更何况,她宁可自救,也不会坐以待毙,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p>

“父皇,万事皆有原因,昭华到底犯了什么错,惹得您如此震怒?”楚云侑知道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至少要知道其中的关节,他才能想办法。</p>

“你不知道?”睿显帝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楚云侑不避不闪,白皙的脸上立刻红了一片。这一巴掌,打的是太子,可是打掉的却是太子的颜面和尊严,在这么多朝臣面前被皇帝掌掴,又会有多少墙头草见风转向。</p>

杨冷霜早在睿显帝走到面前的时候,就跪下避驾,眼下见太子被掌掴,脸色更是苍白,几乎都要成了一座冰雕。</p>

楚云侑若是被牵连,被废黜,最大的得益方将是瑞王,他的妻妹所诞下的皇子将是最有可能的太子人选。</p>

楚云侑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p>

“圣上可否听我一句话?”楚昭华依然是站着的,她肯定是不会跪一个要把她削成人彘的男人,哪怕他是整个南诏最尊贵的人,“既然皇上认为我想要太子取而代之,那就算是吧。可是太子殿下既然已经是一国储君,又怎么会有不臣之心?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子殿下有,就凭一个钱袋,又如何夺位篡权?那个钱袋是出自我手,太子殿下贵人事物繁杂,难道还会注意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事物?”</p>

她肯定是洗不清自己的干系了,只好把楚云侑从中脱离出来,她从睿显帝如此暴怒甚至还迁怒到太子和皇后的情况推测,定是有人在睿显帝耳边说了不少挑拨离间的话。那个人是近来睿显帝接触较多又或者是关系最深的人,那么是宁南郡主,还是那位诰命夫人?</p>

她看了看宁南郡主,只见她依然微笑着,举着的酒杯正送到唇边,她娇艳的红唇沾了酒液,更显得像花朵一般明媚,而那位诰命夫人则坐在龙椅边上,背脊挺直,对比着身边狼狈的皇后,她倒更像是坐在凤座上的女人。</p>

楚昭华笑了笑,其实是谁根本不重要,既然那个人可以在睿显帝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她也不过是用同一种办法:“这样硬是把太子殿下牵连进来,怕是有更大的图谋,我是不懂这些的,不过皇帝陛下还需小心才是。”</p>

“妖言惑众,来人,抓住她!”</p>

“父皇!”</p>

楚昭华猛地加速,向围过来的侍卫撞去,那些侍卫被她出人意料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闪避,楚昭华弯腰,一把抽出了侍卫腰间佩刀,从人群缝隙中冲了出去。她跑出两步,正面便碰上了楚棘,他一身禁军轻甲,寻常的刀剑和寻常的力道,不过才能再他身上的轻甲留下一道凹痕罢了,而她却是一身累赘的宫装,又没有趁手的兵器,此消彼长,她绝不是他的对手。</p>

楚昭华索性不管他往她身上招呼的招式,用力把刚抢来的佩刀向他掷去。那佩刀是特质的,重愈二十斤,夹带着呼呼风声直奔楚棘的面门。</p>

楚棘只能收回手,挥剑挡开了那柄佩刀,只见楚昭华腰身一拧,灵活地钻进了一群夫人小姐堆中,她进了人堆,弯着腰,身手又灵活,十分顺利地便在人群中游走,反而是那些夫人小姐,个个花容失色,惊声尖叫,有些胆小的当场晕了过去,胆大的则伸出涂着蔻丹的十指去抓楚昭华的脸,结果却误抓了旁人,结果她们自己就互相扯着头发、衣服,差点扭打起来。</p>

楚棘立刻追了出去,等到追到宫殿外面,只见楚昭华正高高跃起,一把撕开了身上华美殷红的宫装,踩到了屋檐上。她刚一踩到实地,就连续几个起落,只剩下一个缥缈的人影,唯有两片红衣被抛落在地,徒留一地红绡金粉。</p>

“来人,封锁各处宫门,弓箭手准备,若是不能抓到活的,就直接放箭。”楚棘看着她的背影,吩咐身边待命的传令官。南诏皇宫的禁军除了楚棘,再没有第二个可以跟她抗衡的高手,即便如此,也架不住人多势众,若是一队弓箭手万箭齐发,她就是三头六臂也躲不开。</p>

楚昭华趴在屋檐上,探头看了看侧边,很容易就看到隐蔽起来一队弓箭手,这是她碰到的第五支队伍了。她叹了口气,只能顺着墙壁慢慢滑下,想着不如先找个冷僻些的宫殿对付一日或者两日,等到防卫松懈了,她就立刻出宫。</p>

虽说她也不是没有把握硬闯出去,但就算拼着被射中几箭的风险,出了宫却还是要面临宫中禁军的追捕,能不能出城还两说,倒不如还是留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p>

楚昭华又慢慢绕回了之前摆宴席的宫殿,众人都已经散了,只余满地破碎的瓷片和酒香。她小心地潜了进去,藏在了一个小厨房后的死角。</p>

她在那里里一待就待到了夜色浓重。她抱着膝,下巴靠在膝盖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就算有人经过,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里还有个人。</p>

她这一日天没亮都起来梳妆打扮,到后来的闹剧,她都没有歇过一口气,闭上眼睛后很快就陷入了打盹的状态,意识迷糊起来,但是很快,她又突然惊醒,她听见有人正朝这里走来,那脚步声十分杂乱,似乎有七八个人。</p>

“搜了半天,都没找到人,别说是出宫去了吧。”</p>

“我猜也是……你不知道,我看她把那把佩刀朝楚统领扔过去的时候,都咋舌了,别人不知道,可我清楚得很,老秦那把刀足足有二十二斤六两三钱,瞧那模样还是娇滴滴的……”</p>

“呵,还小娇娘,出手这么狠辣,杀你们几个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就跟头夜叉似的。”这个说话的人声音却有些熟悉,楚昭华回想了一下,她这几日都在太子宫中,甚至连出门都省了,也不会碰到什么外男,也就可能是跟她打过照面的司青衣了。</p>

“想想又怎么了?就只是说几句,再想一想,又不做什么?啧,你别说,她同宁南郡主还真的长得有几分相像。”</p>

“不仅仅宁南郡主,就是从前的宁……过世了的那位郡主长得也像,那鼻子眼睛眉毛,要说和太子殿下比起来,也--”</p>

“够了,有些话自己心里知道就行,说出来就是自找死路。”司青衣停顿了好一会儿,又道,“这里不会有人的,我们去别处找。”</p>

楚昭华听着那群侍卫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原本因为灯笼的烛火稍微变亮的院子又重新陷入黑暗。现在已是入了冬,她只穿着中衣和里衣,冷得直发抖。可她的眼睛却变得更加明亮,这是第二回,她满身麻烦,脱不了身,只是当时有个李毓,帮了她一把,她心里还有母族的家乡这个念想,总觉得活着并非那么艰难,可是现在……她又再次陷入巨大的危险,这一回却不会有人向她伸出援手。</p>

她突然站起身来,紧贴着墙壁站着,只见一束昏黄色的、浅薄的烛火渐渐朝她靠近,当她在考虑到底是翻墙离开还是杀人灭口的时候,那人开口说话了:“你别紧张,我并不想叫人过来。”</p>

楚昭华听出说话的人是司青衣,更是一声不吭。他们之前还有一点过节在,谁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p>

“你躲在这里是能安全一阵,不过等到天一亮,很快就会有人来再次搜查这里,你还是躲不开。”司青衣说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她说话,侧耳去听,就连细小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其实楚昭华并不在这里。</p>

“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信我。”他继续自言自语,“老实说,现在就我一个人,你要是突然冲出来打我,我都没什么还手的能力。”他突然身子一僵,感觉到有锐利冰冷的利刃正抵在他的后背,正是脊椎第三节的位置,只要把刀刃刺入脊椎,他这辈子大概都要在床上过了,而楚昭华究竟是怎么突然到了他身后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p>

“……你的确是没什么还手的机会。”楚昭华咳嗽了两声,她开始觉得头痛,似乎是有些风寒了。</p>

司青衣低低地笑了一声:“夜叉姑娘,你的手可以要稳住,我还想娶三个老婆四个小妾呢。”</p>

真是油嘴滑舌的登徒浪子。</p>

楚昭华冷笑道:“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免得我改主意了,那你就只能进宫服侍贵人了。”</p>

“女孩子怎么可以说话这么粗鲁。”司青衣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好过,给你带了些东西,当然肯定也不够,不过现在情况这么糟糕,能凑合就不错了。”他扔下一个小小的布包,“有点面饼,是我妹子为我准备的,还有一件普通宫女的夹袄,还有一点杂物。你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扔了吧。”</p>

楚昭华手中的匕首往前刺了一刺:“你为何要帮我?”</p>

“受人之托。”</p>

“何人之托?”</p>

司青衣闭上了嘴,再不肯透露一点口风。</p>

“……是太子吗?”</p>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又何必问我?”</p>

楚昭华缓缓收回了匕首:“你走吧。”</p>

她虽然放开了对他的钳制,可手上的内力却一点都没消散,只要他表现出一点异样,她就会直接取他的性命。可是司青衣只是老老实实地走远了,然后停住:“明早肯定还会搜查整个皇宫,唯一适合藏身的地方就只有西北面的祠堂,据说有地道连通南诏的皇陵。只是那里既然我能想到,楚统领也能想到,你能不能安全到那边还是问题。”</p>

楚昭华拿起那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夹袄,有些旧了,倒是不影响暖和,还有两块干巴巴的面饼,和一架机弩。那架机弩是最老式的那种,每次放完箭,就要再上一次箭头,上箭的工序又十分复杂,放在战场上肯定是用不了的,除非就等着敌人来取自己的人头了。所以现在,这种机弩几乎都只用来作为攻城的辅助工具,装备上绳索和铁爪,朝上发射,一旦铁爪勾住了城墙,就可以拉着绳索爬上去。</p>

她掂了掂那机弩,虽然还没想出除了爬墙之外的作用,但带着总是有备无患。</p>

“万一你逃出宫去,肯定也出不了城,有了这个起码你还可以试试看。”司青衣道,“机弩上的编号已经被抹掉了,库存里也没有这个记录,我本来想自己用的,不过现在看你这么急,就先让你用了。”</p>

自己用?楚昭华微微眯眼,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先不说他会不会回答这种敏感的问题,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自己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p>

“楚棘,其实是太子殿下的人。”司青衣又道,“他未必真的会对你下毒手,但你也不要太过信任他。”</p>

楚昭华不语。他说的这句话其实很模棱两可,楚棘是太子的人,却让她不要完全信任他,她最后还是没有选择细问。</p>

“那么,但愿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你,是活的那种,夜叉姑娘。”</p>

楚昭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把夹袄穿在身上,又把布包打了个结,缠在腰间。那件夹袄虽然是旧的,可穿在身上到底十分暖和,浆洗得也干净,可见这件夹袄之前的主人定是十分爱洁的。虽说她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在意外物,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到这一点。</p>

她眼中映着黑夜,心中的迷惘也渐渐消散了,不管过去多久,她始终觉得,能够活着,总是好的,死亡并非解脱,不过是带着遗憾和怨恨永堕黑暗,她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够向那些人讨回她应得的一切。</p>

宁南郡主,杨冷霜,她不会放过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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