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更新80(1 / 2)

杨冷霜跪在地上,地面已经沁冷,阵阵凉意顺着她膝盖处的衣物,一直蔓延到全身,她的膝盖又疼又冷,但她依然咬着唇一言不发。</p>

“你为何……要这么做?”楚云侑用力捏着眉心,语气就像在谈今日的天气一般平淡。可是任是在他身边服侍过的人都立刻能觉察到,太子殿下的心情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你不说?为什么不说呢?连做都做了,既然敢做,就该想到后果。”</p>

他站起身,负手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姓楚,本宫也姓楚,你平日里闻弦而知雅意,怎么现在却猜不到了?”</p>

杨冷霜抬起头,想开口,可牙齿却在打颤:“太子殿下饶命……”</p>

“饶你?饶了你倒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一句话就行了。”楚云侑微微笑着,“可是饶了你,谁来偿命?”他一手按在了她的头顶,轻声道:“嗯?饶了你,我该怎么办?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既然父皇说要把昭华做成人彘,那么你也去当人彘算了。”</p>

“太子殿下饶了我罢!”杨冷霜扭动了几下,用力抱住他的腿,“殿下,我是受人所蒙蔽才会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求求你,看在我多年服侍的份上,就饶过我这一回!求求你了!”</p>

“多年服侍,也抵不过宁南几句话啊。你告诉我,宁南郡主是如何蒙蔽你的,如果让你为她办事?因为她告诉你,只要除掉昭华,她就能让你当上太子正妃,你就信了?你以为我会相信?”楚云侑一脚将她踢倒在地,脸上闪过一抹戾气。</p>

“不不、不不不,求你,太子殿下,求你了--”</p>

“来人。”</p>

“太子殿下!”</p>

“拖出去。庭杖三百。”</p>

就算是身体最为强壮的宫廷侍卫也挨不过一百庭杖,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估计三十杖就会没气了,三百杖,那就是必死无疑了。</p>

“太子殿下……”</p>

“本宫还在外面就听见了冷霜的哭声,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一贯感情都好,怎么吵架吵成这样?”皇后由身边老嬷嬷扶着,缓缓走了进来,待看见杨冷霜披头散发,眼泪把妆都哭花了,一点仪态都没有样子,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p>

“母后鸾驾,竟都没有人前来通传,真是太没规矩了。”楚云侑转过身,直直地望着自己的母亲。</p>

皇后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中一跳,轻声斥责道:“我看你才没规矩,这是什么反应?”她朝身边的老嬷嬷使了个颜色,那嬷嬷立刻上前,一把把杨冷霜驾了起来。她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低着头小声抽泣着。</p>

“母后来这一趟,若只是阻拦我教训下人的,那只怕是白来了。”他指了指被老嬷嬷架在手里的杨冷霜,“拖下去。”</p>

“放肆!”皇后凤目一瞪,“现在母后想从你这里带走一个人都不行了吗?”</p>

楚云侑面对这自己的母亲,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他既不蠢,又不是那种轻易会受人蒙蔽、偏听则信的刚愎自用之人,他了解杨冷霜,不管宁南郡主承诺她什么,都不至于让她彻底背叛他,可若是皇后承诺了什么呢,她会不会相信?她自然会。</p>

他可以防备一千个一万个出现在身边的人,但他绝不会防备自己的亲生母亲。他的母亲总是柔弱的,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和软弱,作为一个男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肩上的负担,他要坐稳太子这个位置,这样才能保护住自己的母亲,不让她为人欺凌。</p>

他根本没有想到,柔弱是假象,避让也是假象,当她对着楚昭华露出温柔的笑容的时候,其实在背后算计她。杨冷霜、宁南郡主虽然各有打算、各有图谋,可最后还是需要借助皇后的东风,而他的母亲,竟然不顾大局,宁可冒着让他在父皇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的风险,也要致楚昭华于死地--不,是致“那个女人”的亲生骨肉于死地。</p>

“……那么,母后既然喜欢,就把人带回去吧。”楚云侑叹了口气,“只是千万小心,杨冷霜既然敢背弃我一回,难保不会故态复萌,再背弃您。”</p>

他的这句话,将在皇后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p>

经历了无数宫廷斗争的女人,一直就十分痛恨对手身边那些忠诚又能力的帮手,而更加痛恨的是,那些背弃原主谋求高位的帮手,前者虽然为自己制造了许多麻烦,甚至恨得恨不得立刻杀之,可到底是有些怅惘,为何自己身边就少了这么一个人呢?而后者,即使再有手段和能力,也不过是一步废棋,充当马前卒是可以,当成心腹却可能被反过来刺上一刀。</p>

杨冷霜哀求地望着皇后,泣不成声:“今日是皇后救了奴一命,奴又如何会背弃皇后?就算是将来有人把刀子架在奴的脖子上,奴也绝不会眨一眨眼。”</p>

“那就最好不过了。”楚云侑冷淡地开了口,“不过我相信,真正想要找你寻仇的人,总是会来找你的。”</p>

他相信楚昭华并不会死,只要活着,她就会自己动手。</p>

杨冷霜顿时打了个哆嗦。</p>

皇后冷眼瞧着她,越看越是厌恶,但既然要人的话已经出口,金口玉言,自然就不好再反悔。</p>

“恭送母后。”楚云侑微微弯下身,行了个半礼。他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怔怔出神,他曾经有过这么一个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想法,若他并不出生在这样的家族,也并不是太子,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绝不是现在这样,满腔愤怒的时候不能表露,而心中凄凉的时候也不露端倪。楚昭华站在那扇朱色拱门的阴影之中。她觉得头越来越痛,已经不像是单纯感染了风寒,她越是走近司青衣所指的祠堂就觉得越是急迫,像是迫不及待要往那里去。</p>

这种感觉十分莫名。她肯定是不能不管不顾冲过去的,越是靠近,就越是要谨慎,免得功亏一篑。有一队禁军侍卫从她附近巡逻经过,间隔不了多久,另一队人马又通过了,禁军的巡逻队伍都有固定的路线,和固定的时间内要达到的处所,她只能抓住中间的间隙来通过。时间太短,机会稍纵即逝。</p>

楚昭华调息了片刻,准备趁着两队之间的间隙突然这一座宫门,忽然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道:“是否发现异状?”</p>

她原本要吐出的一口气立刻就憋在那里,不但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了。楚棘跟她的武功修为不相上下,甚至还略胜她一筹,她现在疲惫不堪,又不敢跟他正面对上,就是气势上便矮了一截。</p>

“楚统领,这边并未有异状。”</p>

“很好,那就继续巡视,一旦发现情形不对,就立刻把消息传出去。”楚棘道,“我猜,总是要经过这条路的。”</p>

楚昭华在心里呵呵了两声,要是她知道会有今天,当时肯定就不会得罪楚棘得罪得这么狠,当时一时畅快,现在就是报应。</p>

他一边说话,一边和巡逻的禁军快步走开了。因为他突然出现说了这一番话,让原本几乎严缝密合的巡逻间隙被拉开了一线,可能禁军侍卫自己没有觉察,可等待在这里许久的楚昭华就不可能不觉察到。</p>

她想起司青衣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楚棘是太子的人,可也不能完全信任他。</p>

话又说回来,司青衣又是谁的人?看他的样子,显然不是太子,也更不可能是睿显帝的亲信。</p>

她贴着墙,轻轻地滑落在祠堂内。</p>

这处祠堂已经被荒废得久了,到处是枯枝枯木,杂草丛生。她一脚踩入没到膝盖的草丛,又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周围动静方才几个腾跃,闪身进入祠堂内部。她起初对司青衣的话并不相信,在宫中建造一个祠堂已是很奇怪了,明明迦南寺内就有一个,而那一个看上去也是常常有人看管照顾的,更不用说在祠堂内建造一个通往皇陵的密道了。</p>

皇陵是在南悦城外的北方,有这样一个密道,岂不是增加了皇宫内的不安全性?</p>

可她后来回想起来楚云侑书房中看到的那些书,里面曾提过一句,创立玄衣教、又能和南诏皇帝分庭抗礼的国师在病榻中挣扎而起,去了一回祠堂,又在祠堂中消失了,后人曾为国师的失踪创造了很多富有想象的故事,比如国师曾是天神下凡,此次不过是回去了,是以他根本没有留下尸骨。</p>

是啊,既然是天神转世,又如何会留下凡人才有的遗骸呢?</p>

可是她很快就猜到,可能国师根本是通过密道离开了,只是这条密道到底是通向何处,是不是所说的皇陵,这就很难说了。不过不管通往何处去,她现在只想离开皇宫,她没法从正门大摇大摆地闯出去,她没办法一边爬这巨大高耸的宫墙,一边还能如有神助地躲避密密麻麻的弓箭,而这密道显然更加适合她。</p>

楚昭华走进祠堂,先是挥开了悬在她面前的几处蜘蛛网,然后开始用脚步丈量祠堂的长度和宽度。她往纵横方向走了一圈,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密道的机关不会在墙上或是墙内,如果是,就不可能纵横两方是一样的长度。</p>

这样一来,那可能性就太多了。</p>

第二步,就是留心祠堂内是否有可能成为机关开关的摆设。</p>

她仔细环顾了一圈,也一无所获,但是也完全不感到意外,若非如此,密道早就该被南诏皇族的人发现了,这座祠堂留着又有何用,还不如直接跟密道一块填平了事。</p>

最后剩下的就是最麻烦,但也最后可能的,只是要一寸一寸检查地面。</p>

楚昭华望了望天色,再估摸了下时辰,她必须加快动作,一旦等到天亮,她就毫无机会了。她蹲下身,除了分了一分注意力注意周围的响动,几乎算是心无旁骛地检查起地面来。黑暗中,她虽然目能视物,但到底不如白日里清晰,再加上这里许久都无人来打扫,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寸灰尘,就算有什么也不是只用眼睛看能看清楚的,她只好用手指一点点摸过来。</p>

她摸过方寸之地,又屈起手指轻轻叩击,仔细聆听地下是否有机关转动的响动,隔了片刻,又往前挪了一步,继续重复以上的步骤。突然,她摸到地面上有几处凹凸不平的地方,摸索了一阵,感觉像是被刻上了几个字,可光是这样摸,根本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又转头看了屋外一眼,最终还是决定点亮火折。</p>

不管多微弱的火光在这一片无边黑暗和万籁俱静总是格外显眼,甚至于刺眼。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再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刻,就必须有所取舍。火光闪动,也驱散了眼前的迷雾,只见地面上似乎是用手指之力加上利器辅助刻画下的一行字,那个写字的人已经力竭,到了后来竟是染得地面血迹斑斑:“余此一生,宛若大海之波澜壮阔,天下除余之外,再无他人可比,竟将委身葬于此地,甚憾,甚恨。余恨无法亲手诛杀竖子,只待来人,承余之衣钵,血债血偿,竖子身后之人将万世为奴,永无翻身之可能。”</p>

她往前挪了几步,顺着那些字迹往前,很快就找到了一处特异之处。那是一根钉子,是平的那边朝下,尖锐的那头朝上被固定在地面上,经历了时光磋磨,已经不复尖锐,因为太不起眼,多半会被当成是工匠不小心留在哪里的瑕疵。</p>

她再往前几步,又看到厚厚的灰尘下面,又新的字迹,这回的字迹全部都是用利器划出来的,笔画歪七扭八,像是写字的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入我门中,为我弟子,若非我教弟子,皆不可得余衣钵,切记切记,误入者切勿心起贪念。”</p>

楚昭华不是玄衣教的弟子,可现在也顾不着了,再说她不对什么衣钵没兴趣,只想找到那条密道出去。可等到看完这些刻在地上的字,她也不禁怀疑:南诏国已成百年基业,这么多年来,这么多代君王,难道就没有人发现这些留字吗?如果发现了,那些人就不会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密道?当年那位国师重病之下真的是从密道脱身了吗,若是脱身,他又为何要刻下这两行字,像是为后人指引方向?难道他就不能亲口向人陈述吗?若是没有脱身,也不存在通往宫外的密道,那么国师到底去了哪里?</p>

当她犹豫的这一会儿,她手上的火光已经引起了外面巡逻的禁军的注意,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放出了烟火信号。只听砰得一声,一朵巨大的绚烂的红色烟花窜到空中,斜斜地拖曳出纤长的尾翼,把原本浓重的黑暗夜色映得如白昼般明亮。</p>

随后,一队又一队的侍卫整齐地包围了整个祠堂,弓箭手立刻就位,大家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谨慎地向楚棘请示:“统领,人在里面,下一步该如何行动?”</p>

楚昭华灭掉了手上的火折,毫不犹豫地把手心按在了那枚已经不够锋利的钉子上。她用力把自己的手心按了下去,很快就有鲜血流出,落在灰尘上面,凝结成一粒粒的血珠,她很快就听见地底传来细微的机栝转动的声响。</p>

“弓箭手先行待命,听我的指令行动。”楚棘清晰而冷静的嗓音缓缓响起,“现在,先把门和窗都打开了,我怕里面的人就快要闷坏了。”</p>

只听砰砰两声,数架机弩中发射出铁爪,直接勾住门窗,又在下一刻被蛮力拉扯下来,摔落在地。楚昭华没有动,甚至连半跪着的姿势都没变一下,她只是缓缓把手心凑近唇边,轻轻地舔干净血迹。</p>

“束手就擒吧。”楚棘踏前一步,再没有咄咄逼人地逼迫她,“就算是我,在最好的状态,也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安全脱身。就算拼着重伤脱了身,也没有后力来躲过后续的追击。”</p>

楚昭华并不说话,她只是缓缓地看过每一个禁军侍卫,他们或是年轻稚气,或是壮年彪悍,他们只是普通人,并不比她强大,若是死了,大约会成为每个家庭的切肤之痛,可若是她不杀人,死的就会是她。</p>

从她第一回杀人开始,她就有这样的迷惘,因为立场不同,所以她必须去杀戮素不相识又毫无仇怨的陌生人,而那些陌生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对她选择杀戮,而这之后,她会活下来,她造成了几个家庭的痛苦,招致了真正的仇恨,那些人就不再是素不相识又毫无仇怨的陌生人,他们互相厮杀,一代又一代。</p>

为了免除将来的祸患,她可以选择斩草除根,就像姬慕云曾经对她做的那样。</p>

崇玄的创派高人曾说过,制人而不制人以死地。</p> 一直以来,她都是被迫不断地厮杀,逃亡,再厮杀,再逃亡,何谈制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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