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更新97(1 / 2)

楚昭华自然是睡不着。</p>

她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起昨晚发生的一幕幕,让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都挖出来。她打了桶水,水里还浮着薄冰,她也直接用帕子浸湿了,把全身都擦了一遍,甚至还仔细地洗了好几遍手,直到指甲里再没有血迹为止。</p>

她梳洗干净了,又去西苑送药,结果莫十一把她拦在了院子外面,只是说楚王殿下身体不适,无法见客,请她明日再来。</p>

不管楚昭华怎么说,他也没放她进去。</p>

楚昭华思忖片刻,正门不能走,也只能从东苑翻墙到西苑。她屋子后面的墙后正是西苑的一片梅树林,她从梅树间穿过,难免碰落了枝头的堆雪,簌簌落落地落了她半边肩头和长发,她沿着花径一直走到正厢房后面,正听见莫十一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楚姑娘刚才来过了,想要来探病,被属下拦在了外边。”</p>

李毓没说话,反倒是咳嗽起来。莫十一又道:“殿下受了伤,又染了风寒,还是把药喝了便休息吧。”</p>

李毓只是嗯了一声,很快,莫十一就端着药碗出来了。</p>

楚昭华等到莫十一走远了,方才轻轻推开房门,李毓正靠在床边看文书,听见有人进来,连头没抬一下:“还有别的事?”</p>

楚昭华走近床边,轻声道:“是我。”</p>

李毓抬起头,眼神晦暗不明,说话的语气倒是往日跟她说话时没什么不同:“有事?”</p>

“我送伤药过来,对伤口愈合和祛除疤痕很有效果。”楚昭华面对他还稍有些尴尬,但这股尴尬很快就被她轻易地压下去了,“虽然殿下身边肯定也有不少名贵药品,但是试试也是无妨的。”</p>

李毓却是笑了:“我一个男人,留不留疤又有什么打紧?”</p>

话是如此,她身上尚且有不少伤疤,都没在意过,李毓自然更不会在意了。</p>

“我想,有些伤口,可能殿下是不方便找人涂药的。”楚昭华走近了,在床沿坐了下来。李毓身上披着中衣,被他压得皱皱巴巴,前襟松垮着,露出底下的皮肤和皮肤上青紫色的痕迹。</p>

他的皮肤本就白皙,虽然不如他们楚家人那样白皙剔透,却也如同美玉般温润。那些抓咬的痕迹就格外显眼。莫十一之前为他送过药,也不知道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又或者是看到了也要假装没看到。</p>

李毓轻叹了一口气:“本来就是我自愿的,你根本不必内疚。”</p>

楚昭华突然被戳穿心思,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倾身过去,慢慢地把他的中衣褪下,低声道:“不管我做什么,也是我自愿的,你也不必再劝。”</p>

在她没看到的时刻,李毓嘴角微扬。</p>

他身上的伤口跟中衣都黏在了一块儿,突然揭开,就等于把这些薄薄的血痂再次撕裂。楚昭华不敢用力去撕,可是不撕开,也就没有办法涂上药膏:“伤口和衣服黏在一起,撕开的时候会有点痛,你忍着。”说完,便用力一扯,硬生生把衣料从伤口上撕了下来。</p>

李毓闷哼了一声,肩背上的肌肉紧绷,又慢慢地放松下来。</p>

楚昭华沾了一团玉容膏,用手心焐热了,再用指腹轻轻地涂在他的伤口上,玉容膏果然是有奇效,一些正在流血的伤口一涂上药膏,那血立刻就止住了。她涂完背后的伤口,就要涂正面,她抬起眼,正好看见他嘴角那块淤青:“回头,我让肖易给你道歉。”</p>

“那倒不必,少年心性,我也没这么小气。”李毓意有所指,“更何况我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情不甘心不愿,也没意思。”</p>

楚昭华小心翼翼地处理掉他身上的大部分伤口,突然一低头,却见他的腹肌上还有三道红色的抓痕,倒也不算是严重的了。她脸上微微发烫,转开了眼去:“晚点我会再过来帮你上药。还有内伤,我这里有三颗寥生,你拿去吧。”</p>

这三颗寥生才刚从阮绡那里拿来,还没焐热,她便转手送了出去。她对于这些能够医死人肉白骨的疗伤圣药没什么兴趣,只要小心谨慎,少受伤,自然也就不会需要这些药来救命。而她不需要,却可以拿来做人情。</p>

李毓按住了她的手腕,低声笑了:“那倒不必,这点内伤,过几日自然就好了,何必要浪费寥生。”</p>

“可是……”</p>

她对上了李毓那双水墨色的眸子,忽然也不再劝说了,他的眸子中失掉那些温柔多情的色彩,显得那么冰冷,令人如坠寒冬,她怔怔地看着,又缓缓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p>

“嗯,下回别再翻墙了。”李毓头也不抬,只看着手上的文书,她一进来,他就看到她肩头雪似的花瓣,闻到空气中浮动的暗香,如何还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何必这般鬼鬼祟祟。”楚昭华被评价成鬼鬼祟祟,自然是有气的,但转眼一看他身上的大小伤口,那股气便再也凝聚不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禽兽起来,能够禽兽到这份上。</p>

到了傍晚时分,她又硬着头皮去正门求见李毓。</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回莫十一没有阻拦,而是帮她去通传了。李毓看完了公文,正在看时兴的民间话本,听到莫十一的脚步声便头也不抬道:“如是楚姑娘来了,就请她进来罢。”</p>

莫十一应了一声。</p>

“等楚姑娘进来后,再去叫裴绍恒过来。”</p>

莫十一莫名其妙,李毓昨晚深夜未归,待归来后身上又隐约有情事的痕迹,他跟楚昭华一直都有些猫腻,只不过现在干脆是连最后一层纱帘都掀开了。可是两人私下见面,又让第三人出现,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也不会多问,也没必要多问,他唯一的责任便李毓说什么,他就照着去做。</p>

楚昭华显然睡过一觉,睡得饱了就连脸上都透出几分剔透来,她身上的衣裳也换了新的,是一套浅青色的冬衣,盘扣是梅花扣,却是墨绿色的,更衬得她晶莹剔透得好像要发光了:“殿下现下身子可好些了?”</p>

李毓的目光在她身上那套新换的衣裳上定了定,又回到正在看的话本上:“好多了。”原来的那套衣裳,肯定被她处理掉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如果一件事超过了她的预计,她第一反应是要绕过去,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置之不理,只有被逼得退无可退的时候,才肯去面对。而这两种反应,都不是他想要的。</p>

楚昭华伸出手去,在他的额上探了探:“热度是退得差不多了。”</p>

她的手指有点冰,想是因为在外面站了一阵,手心却是暖的,那暖意顺着他的额一直顺延到他的心里。</p>

“确实是好了不少。”李毓道,“就连那几个伤口也都不渗血了。”</p>

楚昭华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本来她知道李毓好些了,觉得压在心上的沉甸甸的负累和内疚减轻了些,谁知道他一句话,那些负累和内疚非但没减轻,还压得更沉了。她打开玉容膏的盒子,在指腹上抹了些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他的身上。</p>

抹完了背脊,又要抹正面,楚昭华抹着抹着,忽然看到他耳垂上一个浅浅的牙印,正是她意乱之际一口咬上去的,她还记得李毓耳后那块软肉是他敏感的地方,只要在吹几口气,就能让他耳根通红。</p>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李毓,这可不太妙。</p>

“既然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你便不用来了。”</p>

“……那也要等到你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再说,你身份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p>

“你在同情我?”李毓忽然道,“我何需你来同情?”</p>

楚昭华却是被噎住了,她本来就自觉理亏,又被他这样一问,更是无言以对,更不用说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凌厉,就连那颗平添温柔多情之意的泪痣都挽回不了多少温情。</p>

“殿下。”门外,莫十一已经带着裴绍恒到了。李毓颔首道:“进来。”</p>

裴绍恒是裴家三房的一个庶子,身份不起眼,地位也不起眼,就是站在那里,看过去也是一点都不招眼,面目倒是有几分裴家人都有的俊朗清秀。</p>

楚昭华正抹了一半的药,见有人来了,的确也是不太方便,就起身告辞:“殿下若是有事务在身,我晚些再来过。”</p>

“不用回避,这里没有外人。”</p>

楚昭华手上停顿了一下,又温柔地落在他的伤口上,小心地把化开的药膏抹上。她坐在床沿边,乌发垂散,正遮住小半边面孔,可就算露出的那部分容颜,也是极为秀美的。</p>

“殿下,微臣听闻,陛下正召裴丞相和耿大学士入宫,商议新法条。”裴绍恒恭恭敬敬地开口,“此新法条是废除亲王封地的驻兵,就连亲王府上的亲卫也必须压在一百五十人以下。”</p>

李毓轻声笑了,墨色的眸子就如寒冰那么彻骨:“那可真是不巧。”</p>

“裴丞相算是微臣的伯父,他的意思约么是过,超过一百五十人那部分的亲兵很可能会并入禁卫军,拱卫长安。”</p>

不管是曾经的太子,秦王,还是如今的楚王李毓,他们府上养着的亲卫绝对不会只有一百五十人,就算是曾经那些被分封出去的亲王,和那些战功赫赫的异姓王,这些年来也肯定会在封地上养上自己的驻兵。西唐的皇帝陛下,是想要削弱亲王的势力了。</p>

“裴兄对此又有何看法?”李毓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甚至连一点恼怒都没有,现在受了封号的几位亲王中,势力最大的就是他了,这条新法令一出,的确也是他受到最大的影响。</p>

裴绍恒是裴家三方的庶子,而李毓的母亲裴昭容则是裴家旁支五房的嫡次女,两人的关系算是远房表亲。李毓喊他一声裴兄,他立刻回礼道:“微臣倒是觉得,这条法令中有漏洞。如果超过的那部分亲兵最后并入禁卫军,想必将来禁卫军将会派系分化明显,各方势力渗透之后,禁卫军恐怕也要名存实亡了。”</p>

李毓摇头:“裴相既然敢提,想必是有后手的,到底是禁卫军被渗透分裂,还是收编各方势力,到底也难说。”</p>

“殿下的意思是……”</p>

“明日就启程回长安,说不准还能赶在新法条出来之前。”</p>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既然李毓说明日启程,莫十一和裴绍恒自然退下去准备了。楚昭华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认真抹完了药,将中衣批回他的肩上,她其实是不太赞成这样着急赶路的,李毓才刚退了热度,风寒也没好,身上还有伤,这样赶路多半会加重伤势。可是他一旦决定的事,显然是不可能更改,而在他心里,目前要处理的事务也比他现在的伤势严重得多,是以她并没必要去劝说。</p>

李毓正对着她小巧白皙的耳垂,想伸手去捏一捏,最终却只用指腹磨了磨被褥,笑着说:“你爹这回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p>

楚昭华慢慢抬起睫毛,双眸清澈,开口便反驳道:“裴相未必就是我爹爹,再说,这麻烦归根究底,还是你爹给找的。”</p>

李毓道:“这回到长安,你想不想认祖归宗?”</p>

从前,她知道裴相几乎不可能会认她的,一来是因为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二来她的身份低微,又是女子,裴家又不缺女儿,如她这样要规矩没规矩,跟大家闺秀完全都不沾边的,要来也完全没用。而现在,她是南诏郡主了,倒还真的有可能被承认。人就是这样,当你一无所有、身家微寒的时候,若是想认亲,别人总归会觉得你另有所图,可是当你的身份高贵,那就完全不同了,因为身份高了,看上去也就不需要依靠认亲来得到什么。</p>

“我不在意这个。若是你希望我认回裴家的话……”她对于认不认回自己的亲爹,根本就不在意了,既然他没有养育过她一日,那么也就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认或是不认,她都无所谓。可如果李毓需要她跟裴家建立联系,再通过她用上裴家那条人脉,她也愿意去牵线搭桥,就当是偿还这次亏欠他的。</p>

“我希望,”李毓望着她,一直望到了她的眼睛里面,“不管是认还是不认,都是出自你内心的想法,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是开心的、快乐的,而非勉强应付。我希望你长长久久,平安快乐。”</p>

楚昭华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p>

李毓又笑:“何必这样看着我?我承认我一直觉得情感是最无用又最虚度光阴的东西,既不堪大用,又容易令人感情用事、心性软弱,但是偶尔,我也会很享受这种百无一用的东西。”</p>

楚昭华又眨了一下眼睛,缓缓道:“我以为你会说,感情既是无用又浪费时间的,倒不如干脆摒弃掉,也摒弃掉那些让人变得软弱和感情用事的弱点。”</p>

“自然……如此。可惜明白是一回事,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李毓慢慢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他眉目清隽,微笑的时候眸光潋滟,更显得芝兰玉树一派清雅,“该摒弃的时候,我自然会放弃。毕竟,还有什么东西会比手握江山更加重要呢?”</p>

翌日一早,他们便启程往长安赶。</p>

楚昭华本想找肖易再谈一次,结果他跟阮绡直接窝到了最后一辆马车里,怎么都不肯露面,生怕她直接让他回南诏。阮绡躲开她,则是因为另外一件事,知道她现在心情正不佳,不敢去触她霉头。结果两人正好搭了个伴。</p>

赶了半日路程,中午在官道驿站换马打尖的时候,楚昭华忽然觉得腹部有些痛,却是小日子来了,便问小二要了一碗红糖姜汤水带走。她跟店小二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正站着李毓,他自然也听到了,暗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很快又移开了。</p>

待她回到马车上,却看见车里已经躺着一个人,是个男人,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男子,他穿了一袭水红色的衣衫,更显得肌肤如雪,容色魅人,一双泛着碧色的眸子斜斜地睥睨着,一手支颐,一手晃着一只酒瓶:“雪天赶路,不如来口酒,暖暖身子?”</p> 楚昭华待要退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再者,她就算退出去,也没有空置的马车给她乘坐,李毓那辆马车,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去坐,那样还不如面对姬慕云。她慢慢地坐了下来,打开羊皮水袋喝了一口:“我有红糖姜汤便足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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