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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铁牛勃然大怒道:“刘敬和,你?这样对小舒,不怕遭天谴吗?”

作为外姓人,他无法进入祠堂,只能跟村中妇孺一起站在?门槛外头;因?为激动,他一只脚踏入了门槛,周围的村妇见状连忙拉住他,生怕他冲进祠堂冲撞沈氏列祖列宗们。

由?于他的激愤,其他村民也忍不住讨伐道:

“姓刘的,我们平梁村养你?这么多年,你?竟敢杀我们平梁村的村长?”

“姓刘的,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配当人么?!”

“少跟他废话?,这等不忠不义的狗杂种,把他拉到山上?活埋了。”

听?到“活埋”两?个字,刘敬和顿时如同蹭灰的蚯蚓在?地上?不停的蠕动,他的面庞因?恐惧和缺氧涨成猪肝色,但嘴里因?塞了一大团抹布说不出任何话?来?。

“唔唔唔,唔唔唔……”

他试图引起宗老的注意,博取众人的恻隐之心。

宗老脸色凝肃,冷然开口:“把他嘴里的东西拿下来?。”

便有村民上?前取下刘敬和口中的抹布,让他能够自由?说话?。

刘敬和一经释放立马喊冤,声泪俱下的喊道:“太公们,乡亲们,是舒舒先伙同那?个姓顾的小白脸要杀我,我才殊死反抗的啊,不信你?们看我手上?的窟窿……”

昏暗烛光下,他手背的窟窿显得触目惊心,正汩汩流出血来?。

不得不说,顾怀瑾亦是下了狠手,简直像是存心想要废了他的手一样,匕刃将他整只手都贯穿。

拔出匕首的那?刻,顾怀瑾许是特意搅了一下,以?致于刘敬和的手背血肉模糊一片,根本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几只蚂蚁顺着?鲜血的味道,爬到他的手背上?,忙碌的嗜着?血。

沈舒冷了脸,厉然道:“刘敬和,若非你?想要杀我,顾麟玉怎会对你?动手?”

刘敬和奋起辩驳:“若你?们之间?清清白白,他怎么会为你?出头,废了我的手?”

“所以?……”沈舒难得愠怒,“即便你?想杀我,也不容得旁人救我,否则就?是我与旁人有染?”

刘敬和飞快将视线转向?宗老,咿咿呀呀的哭诉:“太公,我没有这个意思,是他们先动的手。”

显然,刘敬和为了活命脸都不要了,一口咬死自己是自卫,还把唯一的证人顾怀瑾也牵扯在?里头。

他不信沈舒能拿出别的证据定他的罪,人靠一张嘴,空口白牙的谁不会说?!

果然,经得刘敬和一辩述,村民们脸上?流露出几分犹豫,问?:“村长,这事儿还有别人看到吗?”

沈舒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时正是饭点,大家都在?屋里吃饭,几乎不会有人在?外游荡,更别提恰好有人撞破刘敬和行凶的过程。

但沈舒蹙着?眉道:“我既已坐稳了村长,又有何缘由?对他下手?即便下手,又如何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差点将自己勒死?”

顿了一顿,他冷眼望向?刘敬和,“刘敬和,你?说是我与顾麟玉先对你?下手,按理来?说你?以?一敌二,如何有机会近我的身,你?根本就?是撒谎成性,死性不改!”

刘敬和短暂一噎,立刻又想出说辞,“是你?先对我下手,我才掐的你?,而后那?个姓顾的赶到,废了我的手,不管如何你?没有证据,不能定我的罪!”

沈舒目光凛冽,“我明知自己生来?体弱,还与你?动手?”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反正我没罪!”刘敬和拼死抵抗到底。

如此胡搅蛮缠,沈舒愣是被气笑?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还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眼见局面陷入僵持,村民们陷入沉默,按逻辑,他们理应相信沈舒多于相信刘敬和,但他们实在?难以?接受同村相识已久之人如此丧心病狂。

他们一生忠厚老实,从不将人往最坏处想,所以?听?闻刘敬和一番花言巧语便也忍不住觉得,哪怕刘敬和干出这种事,也是逼不得已或是一时糊涂。

但见刘敬和哭得稀里哗啦涕泪纵横,宗老们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他们可不是单纯淳朴的村民,作为村里的老人,他们见过太多腌臜的事情,莫说是因?为竞选村长失败行凶杀人,就?是别人的院子比自己多出一块砖,也有人见不得眼红屠了别人的妻儿。

不过,相信沈舒归相信沈舒,他们并不会站在?沈舒这边,若再不借此机会狠狠制衡沈舒一把,让他意识到他们才是村里最有权力的人,沈舒以?后恐怕更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于是,沈望乡问?:“舒娃子,你?把敬和带到祠堂,是打算如何处置敬和?”

沈舒道:“自然是将他逐出村子, 移交到县衙,让律法来?惩治他?。”

作为平梁村的村长,他不能打开法治的缺口, 不然以后再?有类似事情,今日你杀我, 明日我杀你, 村子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他?还如何管理?!

然而, 沈望乡却说?:“不行, 自古以来?咱们?平梁村从没有将村里人送到官府的先例, 哪怕敬和真的对?你动了手,你也只能按照村规处置他?, 不然便是坏了村里的规矩。”

按村规,刘敬和杀人未遂, 顶多落个不义的罪名。

一般村里对?此会有两?种判法, 一是将未遂者鞭挞二十,关进祠堂三日不给米粮, 让其深刻反省;二是让未遂者给被害人做五年劳力,不付任何报酬。

简而言之,村里主打的就是一个私下?调解亲邻和睦,一切服从?于村规,绝无“村丑外扬”的可能。

沈舒才觉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棘手,眉头蹙得更紧,“所以, 太公的意?思是此事草草解决一下?就算了吗?”

沈望乡严厉警告:“舒娃子, 莫要得理不饶人。”

沈舒被气笑了。

分明是他?的生命受到侵害,仅想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而今落到宗老们?嘴里,听起来?仿佛是自己的错了,这是什么?荒谬之言?!

适时,烛火晃了一阵,宗老们?的影子被投射到案台上,恰好与身?后的灵位重叠。

那影子就像是牌位凝结出的一道?道?漆黑的魂体?,散发出古老和腐朽的陈味儿?。

沈舒直直平视沈望乡,道?:“那倘若我今日死了呢?”

沈望乡不耐烦地答:“自然也依从?村里的规矩,将刘敬和从?重发落。”

“从?重发落是多重?”

“按村规,他?当活埋,但他?是秀才,不能取其性命,是以鞭挞五十,扔到山上死活不论。”

所以,一条人命落在他?的手里不过才五十鞭?

瞬间?,沈舒的心跳都不快了,他?想起之前村里人说?过的那个被迫祭河神的寡妇,因为村子里干旱,因为村里人愚昧,就这样枉送了性命,死时连个水花都没有,无息无声。

也许,当时也有人想要为这个寡妇讨一个公道?,但是村规在上,法不责众,所有凶手都可以免于付出代价,心安理得的逍遥法外。

而今,这个寡妇变成了他?自己,未来?也会变成许多无辜的村民;身?为平梁村村长,他?绝不允许自己的治下?再?有一个这样的寡妇,也绝不允许宗法礼教凌驾于法律之上。

——他?要打破村规!

继而,沈舒冷冷道?:“杀人只是鞭挞,未遂只用反省。若果如此,王法在哪里,公理在哪里?今日我必要送刘敬和见官。”

霎时,村民们?心里一慑,宗老们?勃然大怒。

沈望乡跺着拐杖,严厉的训斥:“我看你是当上村长翅膀硬了,连太公都不放在眼里,你一口一个王法,一口一个公理,可别忘了你是平梁村的人,应守平梁村的规矩。”

沈舒眼神极度冷漠:“平梁村也在邺朝境内天子治下?,我只守邺朝的规矩天子的规矩。”

顿时,沈文庆一把拉住沈舒,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然后对?一众宗老道?:“诸位太公,小舒一向温良孝顺谦谦有礼,今日是险些丢了性命,心里实在气不过,才说?出这样的糊涂话,你们?别往心里去?……刘敬和虽是个秀才,但他?对?小舒做的事情坏到骨子里,还请太公们?重重处罚他?,给平梁村的大伙一个交代。”

沈望乡一双老眼盯着沈文庆,心里不悦得紧。

惹怒沈舒实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唯有沈舒露出破绽,他?们?才好下?手;甚至,他?巴不得沈舒对?他?们?的态度再?恶劣些,如此沈舒才能够背上不孝之罪,顺理成章的被换掉,或是达成被他?们?操控的目的。

然而,沈舒竟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驳了沈文庆的好意?,拂开了沈文庆的手,他?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问:“倘若我今天一定要送他?去?见官呢,太公欲将我如何处置?”

沈望乡简直窃喜于沈舒的雪中送炭,捋了捋胡须暗示,“舒娃子,平梁村不能有个不忠不孝的村长。”

沈舒点头说?:“行,那我就让出村长之位,断掉村子和周家?的生意?,砸掉学堂,把赢来?的地还回去?,然后离开村子。”

说?完,他?缠上了颈带,绑了个结,上前去?拽地上的刘敬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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