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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贝瑞的眼睛仍然盯着亚黛玛,这让亚黛玛又哆嗦了一阵。这次,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喘了一口气。“谈了这么久,你一定累了,摩格丝,”加贝瑞一边说着,目光仍然没有移动,“你辛苦了,去卧室睡一会儿吧!现在就去。等你休息够了的时候,我会去叫醒你的。”

摩格丝立刻站起身,同时仍然用带着笑意的诚挚双眼望向加贝瑞。她的眼睛似乎有一点失神:“是的,我累了,我现在要去睡一觉,加贝瑞。”

她轻快地走出了房间,没有再看亚黛玛一眼。而亚黛玛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加贝瑞身上。她的心跳变得更快,呼吸更急促。他肯定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最强壮,最有权势……颂扬的感受如同洪水般涌过她的心灵。

加贝瑞和她一样,没有再去注意离开的摩格丝。他坐进了女王刚才坐过椅子,靠在椅背上,将腿在身前伸直:“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凯姆林,亚黛玛。”那种寒意又一次涌过她的身体。“要绝对的实话,但要简洁,如果我想听细节,你可以随后再告诉我。”

亚黛玛急忙说:“我本想毒死我的丈夫,后来不得不逃走,否则泰德山和爱丝坦达那婊子肯定会杀了我。兰德·亚瑟打算任由他们下毒手,他要杀一儆百。”她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畏缩的神情,不是因为说出了长久隐瞒的事实,而是因为她想取悦这个男人,现在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想做的事。她害怕他会因为事实而赶走她,但他想要事实。“我选择了凯姆林,是因为我无法忍受伊利安,虽然安多也好不了多少,凯瑞安差不多已经是废墟了。在凯姆林,我能找到拥有财富的丈夫,或者是愿意保护我的人,我可以利用他们的权势——”

他摇摇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同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一只恶毒的小猫,不过很漂亮,也许漂亮到值得在拔除你的牙齿和爪子之后留你下来。”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专注的表情,“告诉我所知道的兰德·亚瑟的一切,特别是他的朋友,如果他有朋友的话。还有他的同伙,他的盟友。”

亚黛玛告诉了他。她一直不停地述说,直到嘴和喉咙变得干燥沙哑,声音变得刺耳难听。她一直都没有举起过杯子,直到他让她喝一口酒,她立刻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接着说了下去。她能够让他高兴,她能用摩格丝想也想不到的方法让他高兴。

在摩格丝卧室中打扫的女仆匆忙地行着屈膝礼,一边因为在上午就看到女王回来而感到惊讶。摩格丝挥手示意她们离开,穿着外衣就躺倒在床上。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是愣愣地盯着床柱上的镀金雕刻。不是安多的狮子,而是玫瑰,它们代表了安多的玫瑰王冠,玫瑰比狮子更适合她。

不要再固执了,她这样斥责自己,然后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她告诉加贝瑞,她累了,然后……还是他告诉她的?不可能。她才是安多的女王,没有人能命令她。加雷斯。现在为什么她会想到加雷斯·布伦?他肯定从没命令她做过任何事。女王卫队的大将会服从女王,而不是女王服从他。但他太固执了,总是坚守自己的立场,直到她向他妥协。为什么我会想到他?我希望他在这里。这太荒谬了。他已经因为反对她而遭到贬黜,她记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但这并不重要。他反对她,她只能朦胧地记得对他的感觉,仿佛他已经离开了许多年。肯定没有那么长时间吧?不要再固执了!

她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陷入沉眠,但从看不见的地方袭来的梦魇一直让她无法睡得安宁。

第2章 鲁迪恩

在鲁迪恩城的高处,兰德·亚瑟从一道高大的窗户中向外望去,曾经镶嵌在这里的玻璃已经不见了,建筑物投下的阴影向东方远处延伸。一把吟游诗人的竖琴在他身后的房间里发出轻柔的乐韵。汗水几乎是一出现在脸上就会被蒸发掉,红丝外衣在背后有一道宽阔的汗迹。胸前的钮扣被他完全打开,衬衫也同样敞开着,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凉风。艾伊尔荒漠的夜晚会带来凛冽的寒风,但只要这里的太阳还挂在天上,空气中就不会有任何清爽可言。

他将双手举过头顶,撑在平滑的石质窗框上。外衣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两只前臂上的一部分图案:一条金色鬃毛的蛇形生物,有着太阳色的双眼、猩红色和金黄色的鳞片,每只脚上都有五根金色的爪子。那些不是刺青,而是他皮肤的一部分。在接近黄昏的阳光中,它们像贵重的金属和拋光的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几乎像活的一样。

这两个图案象征着他在那座高山——被称作龙墙或世界之脊——这一侧的人群中的身份。他是他们所称的“随黎明而来之人”。正如同他一双手掌上的苍鹭烙印象征着他在高山另一侧人群中的身份,根据预言记载,他是他们的转生真龙。而所有的预言都记载着一件相同的事,他将拯救世人,并毁灭他们。

如果可以,他只想从这些名号中逃开。但他早已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也早已不再有这样的奢望了,正如同人们不会认为儿时愚蠢的幻梦可以成为现实。而他仿佛已不再是那个刚刚长大、还记得过去每一分一秒的男孩了。现在他只想去思考必须要做的事,命运和责任像马缰一样将他紧紧拴住,但人们却说他这是固执。他一定要走到道路的尽头,但如果能找到不同的路径,也许那将不会是一切的终结。机会很小,几乎完全没机会。预言要他的血。

鲁迪恩在他脚下向远处延伸,无情的太阳仍然在灼烤着这片土地。现在它正向那些陡峭的高山背后落下,荒凉的山壁上几乎无法看见植被的痕迹。在这片崎岖、破碎的土地上,人们为了可以一步跨过的一池清水而杀戮、死亡。没有人会认为可以在这里找到巨大的城市,那些古代的建筑者也没能完成他们的工作。但这座城市里有着让人无法想象的高大宫殿,这些宫殿有着台阶或者峭壁一样的外墙,向上一直堆砌到八层甚至十层,在宫殿的最上层往往不是屋顶,而是另一层尚未建好的残垣断壁。宫殿之间还屹立着许多更加高峻的巨塔,而它们往往也只有未完成的半截塔身。现在,这些巨型建筑中约有超过四分之一连同它们的华丽圆柱和彩绘玻璃一起变成了一堆堆碎石,散落在宽阔的街道上。这些街道全都通向城市中心广场,广场两侧是为了布置林阴道的泥土花坛,只是其中从不曾长出过草木。巨大的喷泉也同样干涸了数百年。所有这些辛勤劳作都没有换得任何成果,城市的建筑者伴随着他们未完成的造物在历史中逝去。但有时候,兰德觉得也许他们的努力只是为了让他能找到这里。

太骄傲了,他心想,一个男人会这样骄傲,只能说明他已经半疯了。他不禁干笑了两声。最初来到这里的人之中有两仪师,他们一定知道卡里雅松轮回——真龙预言。也许那些预言就是他们写下的。十倍过分的骄傲啊!

在他的正下方有一座巨型广场,逐渐延长的阴影已经覆盖了广场的一半。广场上堆满了各种破碎的雕像和其他形状奇特之物,它们由水晶、金属、玻璃、岩石和其他各种兰德不认识的材料做成,仿佛一场极具破坏性的风暴刚刚从广场上刮过。即使在阴影里,气温也并不比阳光下低多少。一群身穿粗布衣的人们正忙着将堆在广场上的物品装在一辆辆马车上。他们不是艾伊尔人,指挥他们并决定该装载哪些物品的,是一名身材纤细的娇小女子。她穿着一身样式清新的蓝丝外衣,在广场各处不停地来回走动,背始终挺得笔直,步履轻盈如风,似乎让别人喘不过气的高热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影响。不过她毕竟还是在额头上围了一条潮湿的白布巾,她只是没有将烈阳炽热对她的影响表现出来。兰德打赌,她连汗都没有流。

这些劳工的首领是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男人,名叫哈当·卡德,他自称是一名商人。现在他正用一块大手帕抹着自己的脸,身上的奶油色丝绸衣服已经被汗水彻底湿透了。他不停地大声咒骂着手下的马车夫和保镖们,但是当那名娇小女子指向某样东西时,他的动作总是和他们一样快,不论那东西是大是小。两仪师从不需要依靠高大的身材来给予别人压迫感,但兰德敢打赌,即使沐瑞从不曾去过白塔,她还是办得到这一点。

有两个人正在努力挪动一座扭曲成古怪形状的红石门框。如果沿着门框上扭曲的纹路看下去,就会让人觉得头晕。它直立在地上,可以自由旋转,但无论那两个人怎么使劲去推,它就是不会翻倒。其中一个人突然滑倒在地上,腰以上的部分都跌进了那道门框。兰德的神经一紧。片刻之间,那个人的上半身完全不见了,双腿狂乱地踢蹬着,直到一名身穿绿色呢料衣服的高个儿男子大步走过去,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揪了出来。他是沐瑞的护法,岚,他和沐瑞之间有着某种兰德不清楚的联系。他是个刚硬的男人,行止既像艾伊尔,又像一头猎狼,腰间的佩剑已经完全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将那名工人扔在石板地上,工人发出的哀嚎就连兰德都能依稀听见,而另外一名工人看样子已经准备要逃跑了。他们周围的一些工人都彼此对望着,又纷纷端详了一下四周的群山,显然是在估算他们逃出去的机会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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