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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尖酸的话语拂过加雷斯·布伦的耳朵,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那么您打算发动直接攻击了,两仪师麦瑞勒?”他的语气就像是在问麦瑞勒茶想要甜一点还是苦一点,“一些亚图·鹰翼的将军们尝试过直接攻击,但他们的士兵都被屠戮殆尽,没有军队能攻破塔瓦隆的城墙。”

艾雯知道,这种说法并不完全正确。在兽魔人战争中,一支由惊怖领主率领的兽魔人军队曾经攻掠并烧毁了白塔本身的一部分;在第二次龙之战争末期,一支想要援救桂尔·亚玛拉桑的军队也攻进了白塔。但麦瑞勒不可能知道,加雷斯更不可能知道,这些都只记载于白塔的秘密史籍中,收藏在白塔图书馆里。白塔有一条本身就是秘密的法律,如果泄露这部史籍的存在,或是泄露这条法律本身的存在,罪名都是叛乱。史汪说过,在阅读这部史籍时,也能从字里行间寻找到一些暗示,它们表明仍然有一些事实没有被记录在这部书中。两仪师非常善于隐藏事实,甚至是向她们自己隐瞒,只要她们认为这是有必要的。

“无论是有十万士兵,还是只有现在这些士兵,”加雷斯继续说道,“都会是由我带头冲锋,我的目标就是封锁港口,亚图的将军们没能做到这一点,两仪师总是能及时升起铁链,阻止他们的船只进入港口,那些船不等到达航线区就被两仪师们弄沉了。食物和供给源源不断地被运进塔瓦隆。您要求的直接攻击最终会发生的,但请容我说一句,必须等到城市被削弱之后才可以。”

麦瑞勒张开嘴,然后又缓缓地闭上,很显然,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有什么可说。加雷斯·布伦刚刚来到沙力达时,雪瑞安、麦瑞勒和其余那几个管理沙力达的人就已经向他承诺过独立领军的权力。不管麦瑞勒如何气恼,这一点是无法反悔的,即使是宗派守护者也无法忽略这个承诺,虽然做出承诺的并不是她们。至今为止,加雷斯都能避开两仪师对军队的干涉。

艾雯感觉有些难受。她见过战争,一些情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男人们拼争着,在塔瓦隆的街道上杀出一条血路,然后死亡。她看见一个方下巴的男人一边用舌头舔着嘴角,一边在打磨一枝矛尖。他会死在那些街道里吗?那个灰发、秃顶的男人正用手指仔细地抚过每一支箭,然后将它们插进自己的箭囊里,他会死吗?那个小伙子正在炫耀他的高筒靴,他还那么年轻,甚至不需要刮胡子。光明啊,这里有这么多男孩。有多少人会死掉?为了她,为了正义,为了公理,为了世界,但实际上只是为了她一个人。史汪抬起手,又放下来,就算她离艾雯再近一些,她也不能在众人面前拍玉座的肩膀。

艾雯挺起后背。“加雷斯大人,”她用绷紧的声音说道,“你想让我看什么?”她觉得加雷斯在回答她之前又瞥了麦瑞勒一眼。

“最好您自己来看,吾母。”

艾雯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裂开了。如果史汪的线索真的指向某些问题,她也许应该剥掉麦瑞勒的皮。如果那些事并不存在,她就应该剥掉史汪的皮,或许她应该同样把加雷斯·布伦算进去。

第12章 胜利的上午

环绕营地的散乱丘陵和山脊全都显示出干旱与这种不明高热所造成的后果,实际上,这是挟带着污秽气息的炎热。就连最迟钝的洗碗工也能察觉到暗帝对世界的碰触了。西边的森林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这里只有从山坡的岩石缝隙中长出的矮小橡树,样子陌生的酸胶树和松树,以及一些艾雯叫不出名字的树。所有的树都赤裸着枝干,变成了棕色或黄色,这不是冬天造成的干枯,是因为炎热和缺乏湿气导致的。全世界都在死亡,如果这种气候不尽快改变。跑过最后一片军营之后,一条向西南方流淌的河水出现在他们眼前,这是雷森德尔河。这里的河道有六十尺宽,在河道两侧是布满砾石的干硬泥地。河水冲过岩石,形成一个个漩涡,这些漩涡以前肯定会对渡河的人造成很大的危险。但是当艾雯一行人踏进河水中时,河面只淹至马腿的膝盖位置。这时,艾雯觉得自己的问题并不是那么重要,尽管头痛得厉害,她还是为奈妮薇和伊兰做了小小的祈祷,她们的搜寻比她所要解决的问题更加重要。如果艾雯失败了,世界还会存留下来,但如果奈妮薇和伊兰失败了,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未来。

他们以慢跑的速度向南前进。当山坡过陡,或者马匹要穿过树林或灌木丛时就让马速减缓下来,在平地上则用尽量快的速度前进。加雷斯的大鼻子阉马脚步坚实强劲,几乎完全不在乎是不是有山坡,地面是平坦还是崎岖。戴夏也一直以轻快的步伐前进。有时候,史汪的圆胖小马显得很吃力,但那也可能是它背上的骑手在给它添麻烦。虽然史汪在马背上已经度过了许多时间,但她现在还是一名非常糟糕的骑手,笨得就像是一只在陆地上奔跑的鸭子。上坡时,她几乎是用双臂环抱着那匹母马的脖子;下坡时,她又仿佛要从马鞍上掉下来。现在她的眼睛已经瞪得和她的坐骑差不多一样大了。麦瑞勒看着史汪的样子,似乎是恢复了一点好心情。她的白蹄栗色马像燕子般以精巧的步伐奔跑着,她自己则以充满信心的挺拔身子坐在马鞍上。和她相比,加雷斯就像是个不起眼的木桩。

他们没有走出很远,就看见西边的山脊上出现了骑兵,那是一支大约有上百人的队伍。正升起的太阳在他们的胸甲、头盔和枪尖上洒下点点光芒。在他们头顶上方飘扬着一面白色的长三角旗,艾雯还看不清那面旗帜的图案,但她知道那上面绣着一只红手。她没想到会在如此靠近两仪师营地的地方遇到他们。那队骑兵出现后,就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平行路线前进。

“向龙立誓的畜生。”麦瑞勒嘟囔着。她戴着手套的双手紧紧地抓住缰绳——是因为愤怒,而不是因为恐惧。

“红手队在巡逻。”加雷斯平静地说。他瞥了艾雯一眼,继续说道:“上次我和塔曼尼大人聊天时,他似乎对您非常关心,吾母。”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依旧十分平静。

“你和他聊天?”麦瑞勒脸上一切的平静神情都消失了,她终于可以把压抑在心中的对艾雯的愤怒完全释放到加雷斯身上了,因此她的全身都开始颤抖。“这已经很接近于背叛了,加雷斯大人,这就是背叛!”史汪已经把注意力都用在自己的坐骑和山脊上的人身上了,所以无暇去看麦瑞勒,但她还是哼了一声。以前还没有人把红手队和背叛相提并论。

他们沿着山谷拐了个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位在山坡上的农场,或者曾经是一片农场。那座石砌小屋的一面墙已经倒塌了,被灰烟覆盖的烟囱旁散立着几根烧焦的木柱,如同肮脏的手指。没有顶的畜棚变成了一个空空的石头匣子,零散的灰烬痕迹标志着曾经立有棚屋的地方。在阿特拉境内各处,他们也看见了同样的景象。有时候是整个村子被烧毁,死人躺在街上,成为乌鸦、狐狸和野狗的食物,从遥远的塔拉朋和阿拉多曼传来的故事突然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现在真是盗匪横行——艾雯强烈地希望会是这样,但所有幸存者的嘴里都有一个词:“真龙信众。”姐妹们全都在谴责兰德,仿佛那些房舍都是他亲手点燃的。但只要可以,她们仍然会利用他,如果找到方法,她们仍然会控制他。两仪师里面,并非只有艾雯坚信要做自己必须去做的事。

麦瑞勒的怒气对加雷斯的影响就像雨滴对石块的影响般微不足道。艾雯看着加雷斯的样子,突然觉得仿佛有一团风暴正在他头顶吹袭,洪水在他的膝下卷起一个个漩涡,但他却只是迈着稳定的大步向前行进。“两仪师麦瑞勒,”加雷斯带着本应属于麦瑞勒的平静神情说道,“当一万人正跟在我背后的时候,我希望能知道他们的意图,特别是现在的那一万人。”

这是个危险的话题。加雷斯突然说起真龙信众而提到了她的名字时,艾雯已经为了那个男人提起她的事恨得牙根发痒了。她刚刚还在庆幸这个问题被轻轻带过,加雷斯却又开始说真龙信众的事,艾雯惊讶得立刻在马鞍上坐直了身体。“一万?你确定?”红手队在麦特的率领下刚刚到达沙力达时只有六千人。

加雷斯耸耸肩:“我在一路上不断招募新兵,他也是一样。加入他的人没有加入我的人多,但有些人确实对服侍两仪师有自己的看法。”在三名两仪师聚在一起时谈论这种事,绝对会引起许多人的不安,加雷斯说话时则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而且,红手队在凯瑞安的战斗似乎为它赢得了相当的荣誉。人们都说,申鞍卡汉永远不会失败,不论他们与对手的力量相差多么悬殊。”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阿特拉,人们会加入这两支军队的原因是,许多人都认为两支军队必定意味着一场战争,袖手旁观的结果也许和选择了错误的一方一样可怕,胜利的一方不会给中立者留下生存空间。“我的队伍里有一些从塔曼尼那里逃出来的新兵,有些人似乎认为红手队的运气是和麦特·考索恩联系在一起的,没有了他,也就没有了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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