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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瑞勒的嘴唇扭曲成冷笑的形状。“这些蠢莫兰迪人的恐惧肯定是有用的,但我不认为你也是傻瓜。塔曼尼跟随我们是因为害怕我们也许会转而反对他珍贵的真龙大人,但如果他真的想要攻击,难道你不认为他们现在就会这样做吗?等到更重要的事情结束之后,这些真龙信众就可以一次处理掉。然而,和他联络……”麦瑞勒哆嗦了一下,不过她还是竭力维持住表情的镇定,但声音却仿佛能点燃木柴,“我警告你,加雷斯大人……”

艾雯没有注意去听在说些什么,加雷斯在提到麦特时又看了她一眼,姐妹们认为她们知道红手队和麦特的状况,并且对此并不会给予太多关注。而加雷斯显然与她们不同。她侧过头,让帽沿遮住自己的脸,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加雷斯。加雷斯已经立下誓言,要为她们组建并统率军队,直到爱莉达垮台。但为什么他要立下那样的誓言?他完全也可以立下某个不是那么严重的誓言,即使那样,姐妹们也会接受他的誓言,因为她们只是将这支军队当作吓唬爱莉达的愚人节面具;而且有加雷斯·布伦率领一支军队跟随在身边,也会让艾雯和许多两仪师有种安全感。就像艾雯的父亲一样,加雷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让身边的人感到安定,可以依赖。想到这里,艾雯突然意识到,如果加雷斯反对自己,也许会像评议会反对自己一样糟糕,更不要说加雷斯手中已经有了如此大规模的一支军队。史汪唯一给过加雷斯的正面评价(即使那时史汪立刻又想把这个评价转移到别人身上)是,他是个厉害的对手。任何让史汪有这样的评论的人都是必须加以留心的。

他们跑过一条小溪,溪水只能沾湿马蹄。一只全身污泥的乌鸦正在吃一条被困在浅滩里的鱼,马匹经过时,它展开翅膀仿佛想要飞走,但很快就又全神贯注地啄食眼前的美味食物。

史汪也在看着加雷斯,当她忘记拉紧缰绳或用力夹住马腹时,她的矮马跑得就顺畅多了。艾雯曾经向史汪询问过加雷斯的动机,但史汪在提到加雷斯时往往只会发表一堆冷嘲热讽。她要不是对加雷斯从头恨到了脚底,就是爱上了他,而想象史汪陷入爱河,就像是想象那只乌鸦在游泳。

红手队骑兵所在的山脊现在只能看见一些枯死的针叶树了。艾雯没注意到那些骑兵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麦特竟然被称颂为卓越的将领!即使是会游泳的乌鸦也没这么荒谬。她只能勉强相信兰德的评价,却无法从心里接受这种说法。自以为是是危险的,她看着加雷斯,这样提醒自己。

“……应该被抽鞭子!”麦瑞勒的声音仍旧充满了火气,“我警告你,如果我听说你再去见真龙信众……”

雨水仍然在徒劳地冲刷着岩石表面,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加雷斯轻松地坐在马鞍上,偶尔会说一句“是的,两仪师麦瑞勒”或者“不会,两仪师麦瑞勒”,无论肯定还是否定,他的声音都是一样漠然,视线也一直停留在周围的原野上。毫无疑问,那些士兵从出现到消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但不管他如何有耐心(艾雯相信这种耐心中绝对没有恐惧的成分),艾雯自己却一点也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心情。

“安静,麦瑞勒!没有人要对加雷斯大人采取任何措施。”艾雯揉搓着额角,考虑着要让营地中的一名姐妹为她进行治疗。史汪和麦瑞勒在这方面都没什么能力,但如果她的头痛只是缺乏睡眠和忧虑所导致的,治疗也无法产生什么作用。她不想让人们议论她已经因压力而垮掉了。而且,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对付头痛,但不是在这里。

麦瑞勒咬住嘴唇,向旁边一甩头,脸颊上出现了红晕。加雷斯则突然开始专注地看着一只红翅膀的鹰在他们的左侧盘旋,勇敢的男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小心。那只鹰收起翅膀,向一片干枯的羽叶木后面直扑下去。艾雯能体会它的心情。她自己正在向看不见的目标垂直扑落,希望自己选择了正确的目标,希望她落下的地方会有目标。

她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显得更坚定。“不过,加雷斯大人,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继续和塔曼尼见面了,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了。”光明啊,但愿塔曼尼不要说出太多事情吧!可惜的是她不能派史汪或莉安去警告塔曼尼。即使塔曼尼真的会接受警告,姐妹们也会认为她这么做跟冒险和兰德接触没有多大差别。

加雷斯在马鞍上一鞠躬。“听从您的命令,吾母。”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嘲讽,一路上他的语气里都没有半点嘲讽,他显然已经学会了该如何与两仪师说话。史汪紧皱眉头看着他,也许史汪能搞清楚加雷斯的忠诚到底是针对谁的。虽然对加雷斯恨得咬牙切齿,但史汪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他身边度过的,实际上,她并不需要在加雷斯身上花那么多时间。

艾雯努力让自己的双手抓住戴夏的缰绳,不去抚摩额头。“还有多远,加雷斯大人?”维持耐心更让她感到费力。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吾母。”因为某些原因,加雷斯又向麦瑞勒转过头,“不远了。”

进入他们视野的农场愈来愈多,平地上和山坡上都有,艾雯觉得这些都无法和伊蒙村相比。低矮的灰石屋舍和谷仓,没有篱笆的草原上只有几头瘦得露出肋骨的牛和一些羸瘦的黑尾绵羊。不过被烧毁的农场并不算多,它们零散分布在完好的农场之中。烧毁它们的目的应该是警告当地人,不向转生真龙立誓效忠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在一处农场上,艾雯看见了加雷斯大人的征粮队和一辆马车。加雷斯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向他们点了点头,而这些人也没有打着白色三角旗,所以艾雯立刻就判断出他们的身份。红手队一直都在炫耀自己的身份,除了旗帜以外,有些人最近还在手臂上系了一条红巾。那些骑在马背上的人看管着大约六头牛和二十几只羊,还有一些人正从谷仓里将许多麻袋搬运出来。一名神情消沉的农夫和他的家人在旁边看着,他们都只穿着深色的粗羊毛衣服。几名女孩戴着深兜帽,其中一名女孩把脸埋在妈妈的裙子里,显然是在哭泣,几名男孩都紧紧地握着拳头,仿佛想要打架的样子。这名农夫会拿到钱的,但如果他不愿意卖出这些食物,如果他胆敢对抗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那些被烧毁的农场就会让他冷静下来。加雷斯的士兵经常会在那些废墟中找到被烧焦的尸体,其中男人、女人和小孩都有,从尸体的样子上往往还能看出挣扎着想要逃出来的痕迹。

艾雯很希望能有办法让农夫和村民们相信,她的军队并不是强盗。她非常想,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否则她就只能让自己的士兵忍饥挨饿,直到他们逃光。如果姐妹们不明白强盗和红手队的不同,那又怎么能指望普通人会正确地看待这支两仪师的军队?那座农场已经被甩到了身后,艾雯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回头也不会改变任何事。

加雷斯并没有胡说,差不多就在与营地直线距离三四里的地方(因为道路曲折,所以他们走了大约两倍的路程),他们从一座山的山腰绕过去,看见一些灌木丛和树林。加雷斯在这里拉住了缰绳。太阳这时升到了天顶高度的一半。下方出现了另一条路,比穿过军营的那条路更窄,更曲折。“他们认为夜间赶路可以躲过强盗。”加雷斯说,“看结果,这应该不是个坏主意,或者他们就是有暗帝的运气。他们是从凯姆林来的。”

那是一支商队,五十几辆马车排成大约十队,沿道路排开来,马车周围全都是加雷斯的士兵。有几名士兵已经下了马,正在指挥一些人将商队马车上的桶和袋子搬到六辆士兵们的马车上。一名穿着深色朴素裙装的女人正挥舞着双臂,神情激动地指着这样或那样东西,仿佛是在大声抗议,又像是在和士兵们讨价还价。而她的随从们只是面色阴沉地聚在一起,一言不发。更远一些的地方,一株枝干伸展的橡树上垂挂着许多可怕的‘果实’——每根树枝上都有一个人被拴住脖子吊在上面。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上站满了乌鸦,让那棵树看上去几乎像是覆满了黑色树叶,这些大乌鸦可不是一点鱼肉就能喂饱的。即使在很远的距离,这番景象还是让艾雯的脑袋和肠胃感到极不舒服。

“这就是你想让我们看的?这些商人?或者是那些强盗?”她看着那些被吊着的尸体,其中并没有穿裙装的,如果是强盗干的,他们吊起来的人就会同样包括女人和孩子。这种杀戮可能是任何人做的——加雷斯的士兵、红手队(红手队像两仪师的士兵一样,把他们捉住的所谓真龙信众全部吊死,但对两仪师们而言并没有造成什么差别),甚至是本地的领主也可能会这样做。如果莫兰迪的贵族们通力合作,现在这里所有的强盗可能都已经被吊死了,但让这些贵族合作就像命令猫跳舞那么难。等等,加雷斯刚才提到了凯姆林。“这和兰德有关吗?还是和殉道使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加雷斯毫不掩饰地让自己的视线在艾雯和麦瑞勒之间来回移动。麦瑞勒颓然坐在马鞍上,脸藏在帽沿的阴影里,满面阴郁,完全不再是刚才那名充满自信的骑手了。加雷斯看了半晌,似乎是做出了决断。“我觉得您似乎应该在其他人之前先知道此事,但也许是我误会——”他又看了麦瑞勒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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