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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民们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没人去理睬那些衣着破烂、盲目地到处游荡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全都是凯瑞安人。他们之中很少会有人选择回到家乡,宁可住在环绕玛尔隆镇的难民营里。凯瑞安的内战也许是结束了,但那里还有许多盗匪,他们也害怕艾伊尔人。麦特知道,他们最害怕的是靠近转生真龙。

拥挤的人群中也有许多红手队的士兵,他们三三两两地在店铺和酒馆之间来回晃荡,或者是集结成正规的队形。到处都有披胸甲的骑兵——戴宽边头盔的提尔枪骑兵和戴钟形头盔的凯瑞安骑兵,甚至还有一些戴锥形头盔和格栅护面的安多骑兵。雷威辛将一些忠诚于摩格丝的士兵从女王卫队中剔除掉,现在他们有些人加入了红手队。小贩们举着托盘穿过人群,叫卖着针线,号称能愈合任何伤口的药膏,能治好水泡、腹泻、营地热及其他各种疾病的药材,肥皂,保证不会生锈的马口铁罐和杯子,羊毛长袜,用最好的安多钢打制的小刀和匕首等士兵们也许需要,或者商贩认为能向士兵们兜售出去的东西。但巨大的嘈杂喧嚣让所有商贩的叫卖声传不到三步远就被淹没了。

士兵们一见到麦特就立刻认出了他,都向他发出欢呼声,其中有许多人只能远远地看到他的宽边帽和异形长矛。现在人们都将这两样东西看作他的标志,如同贵族的徽记一样。麦特已经听过许多关于他为什么会鄙弃甲胄和头盔的谣言,有人说这只是因为近乎他疯狂的勇敢;而另一些人则相信只有暗帝本尊铸造的武器才能杀死他;还有人说那顶帽子是两仪师给他的,只要他戴着这顶帽子,就没有人能杀死他。实际上,这只是一顶普通的帽子,麦特戴着它是因为它有很好的遮阳效果,而且这样可以提醒他不要随意冲进需要穿戴盔甲的地方去。围绕着他这柄长矛的故事就更多了,即使在贵族中,也没有几个人能读懂矛杆上的铭文,更没有一个故事能接近这杆矛的实况。它雕刻着乌鸦的矛刃是在暗影之战时期由两仪师制作的,所以它是一件经历过世界崩毁的遗物。它从不需要磨砺,而且麦特相信它不会被折断。

麦特向那些高喊“光明照耀麦特大人”和“麦特大人必胜”的人们挥手致意,和艾德隆一同挤过人群。至少他不必用力将人们推开,人们一看见他走到身边,立刻就会闪身让出道路。他希望这么多难民不要用这种眼光瞪着他,仿佛解救他们灾厄的钥匙就放在他的口袋里。除了确保他们能够从来自提尔的马车队中获得食物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对这些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人做些什么。

“营地里没有人在用那些肥皂?”他低声说道。

虽然四周人声嘈杂,艾德隆还是听到了麦特的话:“是的,大多数人都用肥皂去和小贩们换廉价酒了。他们不想要肥皂,他们想要过河,或者是其他可以让他们忘记苦难的东西。”

麦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前往亚林吉尔是他不能给他们的。

直到内战和更可怕的灾难让凯瑞安四分五裂之前,玛尔隆一直都是凯瑞安和提尔贸易的中继站,所以这座小镇里的旅店和酒馆几乎和民房一样多。即使麦特连续走进五家酒馆,也看不出它们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无论是“狐狸与鹅”,还是“马车夫的鞭子”,都是石头房屋里拥挤着酒桌。偶尔麦特还会感觉到即将爆发斗殴的气氛,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事情。在这些酒馆里,麦特没有找到喝醉的部下。

“水门”位于小镇的另一边,它是玛尔隆最好的旅店,但它雕刻着太阳图案的大门被厚木板钉死了,这是为了提醒全镇的店老板和酒保们,不要让红手队的士兵喝醉。即使是没喝醉的士兵也会打架,提尔人对凯瑞安人,凯瑞安人对安多人,步兵对骑兵,一名贵族的部下对另一名贵族的部下,老兵对新兵,士兵对镇民。不过所有争斗都会在失控之前被镇压下去,负责这个工作的是手拿棍棒、戴着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臂肘的红色臂章的士兵们。每支部队都要轮流提供人员担任这种被称为“红臂”的治安纠察员,每天执行此任务的人都不能是同一个。红臂要负责赔偿值勤当天出现的任何破坏,这让他们更勤勉认真地维持着这里的和平。

在“狐狸与鹅”里面,一名走唱人正在耍弄着火棍,那是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在“艾瑞尼旅店”里则有一名皮包骨的秃顶走唱人,正弹着竖琴,朗诵着一段寻猎号角史诗。尽管天气炎热,这两名走唱人却都穿着他们与众不同的斗篷,斗篷上补缀着上百块彩色布片,随着主人的动作随风飘扬。走唱人即使是断掉一只手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件斗篷。他们都吸引了不少专注的观众。甚至在一家叫作“三塔”的酒馆里,一名站在桌上唱歌的女孩也无法吸引那么多观众,她长得很漂亮,有一头黑色长卷发,但一首关于真爱的歌曲并不能让一边大口饮酒、一边发出沙哑笑声的男人们感兴趣。其余的酒馆除了一两名乐手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娱乐可言了。但那些地方同样人声鼎沸,半数的桌子上都有人在玩骰子,这让麦特的手指总不由自主地抽搐几下。他确实几乎每次都会赢,至少在玩骰子的时候是这样,而这样从自己的士兵手里牟取钱财是不应该的。坐在酒桌边上的几乎全都是他的士兵,难民们没有钱到酒馆里来消费。

不过在士兵们当中还是能看到屈指可数的其他几个人。一名身材瘦削,留着分叉状胡子的坎多人,在一只耳垂上戴着一枚拇指指甲大小的月长石,一条银链横过他红色外衣的胸口。一名古铜色皮肤的阿拉多曼女子,虽然只是穿着十分端庄的蓝色裙装,但有一双灵巧的眼睛,十根手指上都戴着宝石戒指。在另一家酒馆里,一名塔拉朋人戴着一顶圆锥形的平顶蓝色小帽,浓密的胡子藏在透明的纱巾后面。还有几名身材圆胖的提尔男人,外衣紧勒在腰上;瘦骨嶙峋的莫兰迪人外衣则一直垂到膝头;目光锐利的女子穿着高领或长达脚踝的长裙,这些长裙的剪裁都很精良,以冷色调为主。他们全都是商人,等待着安多和凯瑞安贸易重新开启。在每个喝酒的大厅里,都有两三个人坐在距离其他人很远的地方,他们多半也不会坐在一起。这些人大部分都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其中有一些穿得很好,而另外一些衣着只比难民整齐一点;但每个人看上去都仿佛知道该如何使用他们腰上或背上的剑。麦特在这些人当中还看到两名女人,但她们都没有露出身上有武器的模样,其中一人的桌边靠着一根长行路杖,麦特认为另外一人的骑马裙里藏着小刀,他自己的身上也带着几把投掷用的小刀。他相信自己知道这些人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如果那名女人真的没带武器,那她一定是个傻瓜。

当麦特和艾德隆走出“马车夫的鞭子”时,他停下了脚步,一名穿褐色开叉裙的矮壮女人正从人群中走过,圆脸上显得很平静,但毫不眨动的眼睛正在收集着街上的一切信息。她的腰带上挂着一根满是凸起颗粒的短棍,和一把完全可以由艾伊尔男人携带的重匕首,那么这就是那些人之中的第三名女性了。他们是号角狩猎者——传说中的瓦力尔号角可以从坟墓中唤回死去的英雄,让他们参与最后战争,无论是谁找到它,必将名垂史册。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能活下来,去记录该死的历史,麦特讽刺地想。

有些人相信,圣号角会出现在动乱和战火频繁之地。上次狩猎圣号角的召集令还是四百年前所发出的;这一次,各种地方都有人前去伊利安立下狩猎圣号角的誓言,只差有人从树上跳下来参加狩猎了。麦特曾在凯瑞安的街道上看见成群的狩猎者,他相信自己到提尔时,会看见更多。毫无疑问,也有许多狩猎者正赶往凯姆林。麦特真希望他们之中会有人已经找到那个东西,就他所知,那个该死的瓦力尔号角应该是躺在白塔某个隐密的角落里,而同样就他对两仪师的了解,应该不会有超过十名两仪师知道圣号角就在白塔。一队步兵跟在一名骑马的军官后面,那名军官穿戴着带凹痕的胸甲和凯瑞安头盔。现在他正好走到麦特和那名矮个儿女人之间。他率领的队伍里有两百人的长矛手,组成了一片长矛密林,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五十多名弓箭手,腰上挂着箭袋,肩头挂着弓。他们的弓并不是麦特所熟悉的两河长弓,但也足以应付战场上的厮杀了。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战斗,麦特必须找到足够的十字弩,但这些弓箭手又不会喜欢那种武器。他们一边行军,一边还在唱歌,响亮的歌声冲破街上的喧嚣声:

你的三餐将是豆子和烂干草,

你的命名日里只有马蹄跳,

你要流汗和流血,直到你变老,

你的金子要在梦里才能看得到,

这就是你从军的回报,

从军的回报。

还有一群平民跟在这支队伍后面,他们之中既有镇民,也有难民。但他们全都是年轻人,好奇地看着这些士兵,听着他们的歌。麦特总是会为这种情景感到吃惊,士兵们唱的歌愈可怕,被吸引的人就愈多。而实际上,这首绝不是他们最可怕的军歌。麦特相信,这些围观的人之中一定会有一部分在今天之内去找负责征兵的人,而且大多数人会在征兵簿上签下他们的名字,他们一定认为这样的歌是为了吓跑他们,好让唱歌的士兵们能独享光荣和战利品。至少那些长矛兵还没唱起“冲向千杀的暗影”。麦特恨那首歌。有些小伙子一知道“千杀的暗影”指的是死亡,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去找征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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