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换到千般恨10(2 / 2)

话到这里,药王笑了,是凄惨的自我嘲笑。

邬山月却收敛了笑容,眼中也重新渲染来了悲戚之色。她好像终于可以心疼自己的父亲了,伸手过来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地问道:“然后呢?”

药王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量也随之减轻,这让他以为只要实言相告就是生机。他想大说特说,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了。

“然后……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记得最后就是一觉醒来,发现连着情人锁的那只手没有了,但同时我也康复了!没有了万虫嗤咬的感觉,却恢复了五感七觉……”

“砍掉了您的手,救了您的命,这都是灵宝玄门的人干的?”

“应该是他们,至少我见到的是他们。”

这时候世上一定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比此时的药王更爱说实话。

邬山月秀眉微蹙:“这也就是您先前所说的大恩?”

“救命之恩,自然是大恩。”

“所以作为感谢,您也就把这‘地久天长锁’给了他们?”

“我不知道,或者是不记得了。他们要的?还是我主动送的?又或者谁也没提就被顺理成章地拿走了?反正我巴不得彻底摆脱了那条铁链子,我恨那个险些害了我性命的‘地久天长’!”

“父亲大人!”

邬山月霍然起身,一边低头看着药王,一边将右手小拇指慢慢地伸进左腕的铁铐中。随着她轻轻地一扣一扳,伴着一声“吧嗒”,铁链松了,铁铐开了。

药王惊神,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邬山月笑了笑,用相同的方式将右边的手腕也解脱了出来。如此的轻松,这般的随意,完全就是过家家的样子,更分明是在对药王最痛苦的噩梦反复羞辱。

“为什么会这样?”药王当然要问。

邬山月掂了掂手中的铁链,耐心地解释道:“地久、天长,很显然这是两个人的誓言,这会子因为只锁了我一个人,它当然就只是最平常不过的铁链。但其实即便如当初一般锁的是你们这样的一对怨侣,它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打开。”

“怎么做?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药王焦急地需要答案,他想知道当初如何努力能让他保住自己的手。

邬山月笑了笑,继续说道:“相爱的时候一起爱,所以才能说出了相同的誓言。但可惜背盟的时候两个人却往往无法同步,总是一个不爱了,另一个还在深情。这种常见之状其实并不可怕,只需要背盟人去劝服守盟人,使其甘心舍弃相守之约,那么‘地久天长’自然也就破除了。然而更多的是背盟人总能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失去耐心,就像爹爹您当初那样,只求最快的速度脱离,不惜用上了残忍的手段,而口号就是最正义的自由。却没有想过,当初锁在一起的时候,你是觉得可以忍受那份不自由的!您不是奇怪怎么会突然得病,突然中毒吗?其实您是触发了情人锁上真正的机关。就是染上了不愿放手之人的血,融出了最毒的药,在您不知不觉中开始嗤咬您的生命。”

“太不可思议了……这些都是闵柔告诉你的?”

药王先还只是感叹着,但瞧见邬山月点头承认之后,立马怒了颜色:“恶毒,这也太恶毒了!”

他觉得自己攀上了道德的最巅峰,空前有理,已是这世间上最正义之人。

他哼笑着,控诉道:“她就是一条美人蛇。倘若当初我知道她会像巨蟒一样缠住我,即便她再美,我也绝不会靠近她。只因为我曾经和她许过盟约,就要赔上一辈子去做她感情的奴隶吗?如果说我是用‘自由’做了口号,她就是在拿‘爱’来当铡刀,是她先泯灭了人性,她太可怕了!”

“事到如今,您依旧觉得应该先帮对方纠错?”

“难道不是吗?她已经钻进了‘地久天长’的牛角尖里了,想要说通她谈何容易?”

邬山月静默了,眼前的父亲神采飞扬一般的演说,让她早已演习过千百次的天真笑容都彻底凝固了。她笑不出来,也就不想再笑了。

她再次蹲了下来,靠近了一些来端详药王。

药王也没有再躲闪,毕竟有理走遍天下。

邬山月凝视着自己的父亲,瞧着他,即便已经有了些年纪,即便是个中年人了,但都不可否认这是个俊雅的相貌。再配上他身上还有救人的药香味儿,如何想他都应该是个好人才对啊。

“爹爹……”她轻轻一笑,又忽地冷脸冷声道:“那您如何不砍掉自己的手?您急于离开她,为什么不是砍掉您自己的手?背弃盟约的人,才是应该做出补偿的一个!情人锁的机关只在于保护不该受伤的一个,如果您最开始伤害的是您自己,根本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现实却是您逼得她流血,触发了情人锁上的机关,还要怪她害您险些丢了性命?”

药王愣住了,十几年了,他从未想过原来还有这样一个选择。

但想想也对,哪个主动变心的人会觉得伤害自己是理所应当?他们只会觉得急需摆脱的对方才该是负有责任的一个,伤心也好,伤身也罢,都是不愿放手的代价。

“哗啦”一声,情人锁突然从药王的脖颈上绕了过去,冰凉凉的,更勒出了力道。

正是邬山月所为,她的纤纤素手,白透雪嫩,此时已经隐隐地映出了青筋。

她咬牙切齿,狠狠地说:“父亲,身为男人,您真是一点惊喜都不给我!进门时您不是问我她过得好不好吗?抱歉我只能回答您多年之前的情况。至于现在她好与不好,您就亲自去问吧!”

说话间,她更勒紧了力度。

药王奋力挣扎,其实他一个精壮的男人想要挣脱一个女孩儿的挟制并不困难,难的是这会子还多出了一个小川。

小川有速度,有灵活,还有力量……他个子不高,却只需要一只脚就踩得药王动弹不得。

药王不甘心,他已苟活了这么久,没理由在岁月都快淡忘掉过错的时候再去赔命。他的舌头已经咬出了血,仅有的一只手也要努力向后去抓。他抓住了邬山月的手腕,用一种虚弱的力气乞求最后一个辩白的机会。

邬山月也想听他能说出什么新意,稍稍松了一些力道。

药王赶忙抓住时机道:“我是你的父亲,没有我就没有你,任谁杀我,你都不可以杀我!”

小川听了这话,便要倾身上前,他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先行手,可以免掉了邬山月去背负一条弑父的罪名。

可邬山月却轻轻一个侧身避开了,还冲他摇了摇头。

松掉了背后的力量,药王以为机会到了,忙奋力想要摆脱。

邬山月见状立马一个反身背人,将药王倒背在了身后,然后忽地跃身而起,翻过房梁,将他吊挂在了上面。

铁链锁喉,张牙舞爪的药王吞吐着鲜血说道:“你不是说……并非来为她报仇吗?”

邬山月还想要回答,但因为她用了整个身体的力量吊起了她的父亲,致使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药王又一下挣扎之后就彻底归了西天,他终究还是在‘地久天长’上丢了性命。

邬山月知道背后的人已经吊死了,但她并没有立即跳下来。一条铁链连着一对父女,随着其一失去了灵魂而在高处荡荡悠悠,她也任由着肩膀上的伤口再次绽裂,一点点沁染出了红花。

她歪过头,对着背后的父亲轻轻耳语道:“我确实不是为她报仇,我在为……我自己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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