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零三年：（上半部、下半部）（1 / 2）

上半部：五十步笑百步

（11）

鹏城深圳，阳光灿烂。

尤其滨海宝安，绿意盎然，花期无限，花海漫漫。张青歌房间里的那本老扯历上，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清楚明了，可是在他身居的都城里，却是四季长青，模棱两可，难以辨别，春天是绿色的，冬季同样满含春意。绿化是这座都城建设者们的孜孜以求，他们为实现筑巢引凤，不惜大价钱种花植树，甚至野蛮移裁着远山的古木，痴心妄想地培植着一个理想的森林之城。心装七色的张青歌之所以在食不裹腹的困境中，依然故我，紧握着那支彩笔，不倦地画着，就是因为眼前风光无限，气象万千。有时，失意的画家眨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对自己多年不倦之画的失败因故进行诡辨：不是自己的画笔笨拙，而是面前的景观太繁茂了，仅凭一点点古人清明上河图式的图纹，那是怎么也表现不了深圳宝城的呀。因为鹏城深圳，滨海宝安，不仅仅高楼林立浓绿深荫，更主要这座纯现代的都城里，正勃勃生机着人类的先锋派们，几乎囊括了当今世界上所有的新鲜事物，各种新兴的行业，千奇百怪的买卖，店铺密集，网络密布，股民与微商，专职与兼职，等等等等……其中股票投资，成了这座先锋之城的热门，不是专职，就是兼职，以至于有人概括地说：一个不做股票投资的人，不能说成是SZ市民！

新城广场的英大证券是宝安县城的繁华之一。

小小的营业大厅里，每日往来的股民，络绎不绝，拥挤不堪。

不过，这是历史时空上的公元二零零三年。

当多年之后，高科技的电脑异军突起，走进千家万户，股民习惯于坐在家中看盘，证券营业大厅里冷冷清清，少有股民登门造访，再回首一下今日爆座的现象，不由得要让人好笑一声曾经的历史陈迹了。

可惜时间总是太慢，蹒跚而行。心急如焚的张青歌常常一手疯狂撕扯起房中那本古老的扯历，他多么渴望无奈的光阴早点消逝，让希望在日子里尽快到来。但时间老人非常怪异，故意与人为敌，拖泥带水，举步维艰，从公元二零零一年到现在两三年了，他每天就跟着老徐的脚后跟往英大证券里跑个不停，至今一无所获。

就在张青歌房中那本自制的扯历定格在公元二零零三年这样个电脑还为少数人撑控的年代里，百分之九十的股民被逼无奈，只好借助证券营业大厅里的设备，来驾驭自己的投资。然而，证券营业大厅里的设备，杯水车薪，寥寥数排的电脑，哪里供应得了庞大股民的需求呢？平日里的股民想坐到电脑前交易一下手中的股票，总得伸长脖子，排队等候，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拥挤在大厅里，仰望着那面宽大电子屏上不断滚动的股价，以此来满足自己对股市行情的无限渴望。

证券营业大厅里，三教九流，有打着领带的高人雅士，有粗布衣裳的平民百姓，有年迈的老者，也有花季的女子和青年壮汉，七十四区的“三大元帅十大将军”，从年长发稀的三老到高学历的小杨再到开的士的大杨和小商贩们的阿华、阿林、小朱、小赵还到富态的朱姐、唐姐和豆冠年华的王妹、阿珍，这幅群相很好代表了股民世界里芸芸众生的面孔。参差不齐的人，拥挤一处，卫生是件头痛大事，其中最为麻烦的当数空气污染了。虽然打扮时尚的女士们形象光洁，芬芳一身，给人春天般的享受，可更多的先生总是喜欢吞云吐雾，乱杀无辜，大口大口的乌烟瘴气，让女士身上的香气相形见绌。可怜平日里人前斤斤计较的女士们，她们夹在大男之间，个个成了哀怨的幽灵，忍痛割爱地活着，迁之就之，玉手总是紧握着玉鼻，苟且偷生地呼吸着前后左右男士们使劲吐出来的烟草气味。当然，无所顾忌的先生也并非野蛮动物，压根儿就没有跟洁身自好的女士们过不去的意思，他们中的大多数就是没有高学历，那也懂得公共文明，之所以要如此这般，而是客观大于主观，压抑的心境折磨得人几乎丧失理智，眼前那面宽大的电子屏上不断更新持续走低的股价，让他们生命中的财富连连缩水，心如刀割，几近崩溃。大厅里时不时仰天长叹，悲痛欲绝：“天啊！”此情此景，什么社会文明，什么道德准则，抽点香烟算什么，他们恨不得吸上几袋的大麻，甚至冰毒，狠狠麻痹一下自己那因辛苦所得的资产在不断贬值而快要发疯的脑子呢。

此刻，大厅里那面高悬的电子屏上，正源源不断地滚动着阴绿的数据，K线的走势形同许久没有吃顿饱饭的懒汉，有气无力，偶有向上的波动，旋即掉头下行，让伫足翘首的股民个个眉头深陷了。所有股民的活气都随着K线运行，曲曲折折的走势，让他们的鼻息高一声，低一声，简直就是在吟咏一首人生之旅难于上青天的诗篇，一悲三叹。往昔股市色泽鲜红夺目时，常常可以听到大厅里哼哼唱唱，大呼小叫，欢聚一堂，也不知从何时起，欢声笑语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却是郁郁寡欢，死气沉沉。七十四区股民经常拥坐的东边一角，素来是大厅里的一个沸点，思维活跌的青年健将时常上演一幕幕高谈阔论的盛会，引得众人围观不已。不过，这早已经成为让人为之怀念的往事，近来阴气沉沉的日子里，七十四区的股民与大厅的氛围融为一体，个个像是感染上了难以抵御的瘟疫。身为“元帅”的老徐、老万、老李毫无风度，懒坐在那里，久久地一言不发，而年轻的将军们更不例外，无精打彩得毫无士气。素来活跌的王妹那双灵光的眼睛一眨一眨着，左顾右盼，这倒不是她还有什么超人的活气，而是她敏感的眼睛敏锐到了非同寻常之处，那群曾被她戏称为“三大元帅十大将军”的队伍怎么就有点人头稀少的现象呢？她忙伸长着手指点起人头数来：“一、二、三、四……”

“你在数什么呢？”朱姐阴着眉毛地问了声。

“我在数我们的人！”王妹边数边回了句，“五、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