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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吃好、喝好哈!”

郑玫站在恒丰酒家大厅中央,对着几桌子的客人,频频举杯。

一时间,豪华的恒丰客厅好不热闹,饥荒了的股民在盛宴之前狼吞虎咽,觥筹交错。股民们一个个吃得草率,因为心里紧紧惦念着下午的行情,吃饱喝足之后,谁也不敢停留,抹了把嘴巴,站起身来对热情的东家抱一抱拳,告辞而去。最后,几桌子的残汤剩羹之边,只坐着老徐、张青歌和郑玫三人。郑玫也许是刚才招待客人累了,瘫软着身子地放松着。酒足饭饱的张青歌扫一眼空寂的桌面,问:“徐哥,我们下午还回证券大厅吗?”贪杯的老徐微微睁了一下醉眼,摆头说:“我们都喝成这样儿了,还能看什么呢?”张青歌点头:“我也头喝大了,就回家睡觉去。”郑玫说:“我给你们叫壶茶来吧。”老徐摆手:“郑小姐……”张青歌忙说:“叫阿玫!”老徐点头:“是。现在是我弟子了,要叫阿玫的才对。”郑玫说:“我最喜欢别人叫我阿玫。可SZ市里的人总是叫我郑小姐!”张青歌说:“我保证以后不再叫你郑小姐,一定叫你阿玫。”郑玫说:“那我在SZ市里多了个真正的朋友了。”说着,她走到前台去,付了账单,然后回来说:“好了。既然茶也不想喝了,那你们就回七十四区睡觉去吧。”张青歌和老徐应声站了起来。郑玫又说:“我现在就开车送你们回吧,下午我还有忙事的呢。”老徐说:“既然你有忙事,那就不用送我们。”郑玫说:“不行。你俩都喝成了那样儿,走回去的话,路上容易出事的。我说什么也得把你们安全送到家才放心。”老徐和张青歌听了这坚定的话,盛情难却,便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说好下楼,来到停车场。郑玫启动白色的宝马,径直向七十四区驰去。一路没少闲话。不过轻车熟路,转瞬之间,白色的宝马轿车就开到了目的地。在马路边上顺手停了车后,张青歌和老徐开门出来。老徐站在车门外说:“阿玫,不忙的话,去我家里坐坐。”坐在车内的郑玫笑笑地说:“嗯,要说我还真想去青歌家坐坐。听说他是个画家,他的画到底怎么样,我这个收藏者,很想一睹他的画作呢。”张青歌忙接应:“好啊!欢迎。”喝了一肚子酒的老徐便说:“那我就回家睡觉去了。”说着就迈步走了。

郑玫又好好停了一下车,然后开门出来。站在一边的张青歌说:“跟我走吧。”一前一后,走进了小区,来到了一巷十七栋,蹬上七楼。站在七零一门前,张青歌拧开门锁后,一脸苦笑地欢迎着客人说:“请进吧。郑大小姐,这回可真是脏了你的花裙呢。”郑玫伸眼光线阴暗的房间,一时有点不知深浅,她没有搭理主人的戏谑之言,茫然地走进房中,模模糊糊的让她的双眼眨了又眨,好半天才在迷糊之中看清到房中的景物,随之诧异不已。只见窄小的空间内,跃眼挤着的是张超大的书桌,书桌上琳琅满目着书纸、画笔和五颜六色的墨瓶,参差不齐,堆积如山,杂样繁多得形同囤积居奇的商人,尤其是那大小不一、长短不齐的众多画笔锋芒毕露,林立在笔筒里,好似一位妄想打败天下大将军手中锐不可当的十八般武器。惊讶的郑玫再左右扫一眼,又见那四壁上一幅幅浓墨重彩的字画,让她的心境顿时苍山旷野,宁静致远。“哎哟哟!”郑玫失口叫了,“我怕是遇上异人了呢。”张青歌问:“什么意思?”郑玫转过身去望着面前的人说:“在闹哄哄的深圳都市里还能遇上这样一间安静的书屋,太不可思议了。”张青歌忙苦笑:“可惜我好久无心去读圣人书了!”郑玫问:“其实像你这样的人心里一直藏着圣人书的。只是,你到底是哪路神仙,在此藏龙卧虎呢?”张青歌面颜平静地说:“我什么都不是,凡夫俗子一个。”郑玫摆头:“你绝对不会是凡夫俗子的,定是个很了不起的画家。”张青歌苦笑:“什么画家呀!”郑玫说:“人们早都在传说,深圳藏龙卧虎,以前我哪里肯信,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是不得不信了呢。”张青歌好笑:“你大概是在臆想呢。”郑玫说:“不是臆想,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在深圳这块地儿上,的确发现了奇迹。”张青歌点头:“奇迹你倒是发现了。不过这不是什么好事儿,是一个穷画家的身影。”郑玫问:“你穷吗?”张青歌反问:“难道这一路走来,破楼烂舍的,你还看不出我囊中羞涩吗?”郑玫扫一眼左右墙壁上的字画:“你太富有了。看你这满屋子的字呀画呀,简直就是个奇货可居、富甲鹏城之辈。”张青歌苦笑不已:“小姐呀,你也太能夸的呢!”郑玫说:“夸什么?中国字画,那可是价值连城的藏品呀。”张青歌点头:“不错。中国字画,底蕴深厚,张力无边,的确是价值连城的藏品,并且现在时不时传出什么画家的什么画作在什么拍卖会上,拍出了惊世骇俗的天价。”郑玫说:“所以说呀,你这一屋子的字字画画,该要值多少的钱啊!”张青歌说:“值钱的是那些名家的杰作呀,我等区区之辈,这满屋子的字画再多,还不是废纸一堆,有谁愿意掏一分钱来收藏它哟。”郑玫走近书桌,细心看起来时,这才发现到桌面堆放得杂乱无章,她心里随之明白书桌的主人,也许是为了生计,移情别恋,炒股投资,大大荒废了他的理想事业。不过,她在心里担定,这人非等闲之辈,他的字画再错也错不到哪里去的。想到这里,她忙伸着眼睛审视着那一幅幅的字画,凭借着跟随王叔多年学来的鉴赏水平,细心鉴别着那字那画。“嗯!”很快她的那双杏眼成了呆眼,美眉也皱成了大疙瘩,一惊一诈的满脸飞花。旁边的张青歌见了不由问:“怎么呢?”郑玫回头问:“我说张先生呀,你这些字画,就真的没有人看上过吗?”张青歌抓起长发来:“谁会看得上呀?”郑玫说:“那让我今天第一次看上了!”

“那好啊,”张青歌很快一笑,“这些字画就卖给你收藏去。”

“可以,”郑玫点头,“你快快开个价吧!”

听了这慷慨的话,张青歌眨巴几下眼睛,第一次正眼起面前的风流人物,她虽然风姿绰约,可容颜单一,正派无邪。这副人与人之间的真诚,让他这个渴钱如命的人心里咚咚直跳了,难道这世上真有人会收藏他一个无名画者的笔墨了吗?他从而浮想联翩,如果这位开着宝马轿车的大小姐对他解囊相助一下,将他这书屋里积压多年的字字画画变成黄金万两,那对于他这位让三十万家债给压抑得喘息艰难的人而言,太是一件雪中送炭的事了。想到这里,张青歌忙不耻下问:“你、真想收藏我的字画吗?”郑玫点头:“绝无戏言。”张青歌又不由拘口了:“只是,这价格……”郑玫一笑:“你心里考虑好吧,到底什么价格才满意呢?”张青歌微微点头,心里七上八下了,这价格到底怎么开呢?他的眉头不由皱成了个大疙瘩。郑玫见了面前的人那副苦相,笑了笑说:“你也不要太为难了。不管多少钱,我既然遇上了,多多少少要带点回家去收藏的。因为收藏,是我由来已久的一种事业。”张青歌点头,直一下腰板,顿时似身处在一个盛大的拍卖会上,于众目睽睽之前一个大买家正在对他高高举牌。他多想大张狮子口的说出心中的要价,因为这些字画是他多年的心血,在他的眼里毫不夸张就是无价之宝的,但他略一静心就发现到面前的买家是带着善意,他怎能对如此一位买主进行价值万千地拍卖呢?不能,太不能了!不能夜郎自大,卖了多年的字画无人问津就说明一钱不值的,面前的人开口收藏那不过是慈善心肠罢了,如果对这样的卖主大口要价就等于不知好歹呢……想到这里,他便在心里大打折扣,特打折扣,从价值万千、到价值千万、到价值百万甚至到价值几万……许多,张青歌的心里翻江倒海瞒天要价坐地还钱地快刀斩乱麻,最后好声来说:“阿玫,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房中所有的字画,我的杰作们,就小几万的价格,统统让你拿走好了。”郑玫喜出望外:“哟!那我岂不是交了个好运了?”张青歌苦笑:“哪里好运。”郑玫说:“我有眼能识泰山的,你这样开价,明显是在忍痛割爱。好好好,我今天就姑且拣个漏吧。”张青歌不由俏皮一句:“看你这样子就像是在抄底一家ST的个股呢。”郑玫点头:“对了!这跟做股票,异曲同工。许多公司刚刚起步,经营不善,连续亏损,股价陷入低谷,大胆的股民往往乘机介入,只等有朝一日公司扭亏为盈,股价一柱冲天,赚它个盆满钵满的。”张青歌好笑不已:“只怕打错了算盘。”郑玫说:“在我的眼里,你现在就好比是一只ST版块里的某只个股呢,也许胆小的收藏家怕碰你,但我看好你的前途,今天就大胆抄你的底,收藏下你的字画了。”张青歌更是哈哈:“天啊!你的美言,真让我陶醉呢。我现在的人生处境,四面楚歌,不知道希望在哪里,幸福在何方,如果真有你所言的那么一天,阳光明媚,该是多么的幸福。”郑玫说:“看你长发飘飘,气慨不凡,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张青歌狠狠撩一把长发,感叹唏嘘:“只怕这只是你的个人臆想了。”郑玫说:“不。有其表,就有其质的。”张青歌笑着点头:“好了,不说那么多空话了。如果你真有心收藏的话,那我这许许多多的无名之作,全都卖给你,满足你一个剑走偏锋者囤积居奇的美梦吧。”郑玫面露愧色:“只是,你这么多的货,只收小几万,也太便宜我了,完全就是个破净的价格。嗯,我看这样吧,我给你加点,中几万吧。就五万,怎么样呢?”张青歌说:“那太谢谢您了!”如此这般,两人站在桌边推推让让讲好价钱之后,郑玫打开随身的皮包,从中翻找出一张支票来,快速地填写了寥寥数笔,然后递到面前人的手里说:“麻烦你抽点空,自己跑趟银行。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的。”

张青歌双手接下支票,眼睛定定看着上面那个五万元的数目。这笔钱,刚好与他昔日变卖张大千兰亭摹本的价格等同。鼎鼎大名的前人小小一幅字画就能值五万,而他一个后来者的汗牛充栋也不过如此。唉!他太心惊了,与大师相比,无名之辈,实在卑微。不过,这笔钱对他而言,非同小可,大大解压,没有太多的心思与前人斤斤计较,再说前人是前人,后者是后者,前人身价万千死得其所,后来者虽然一钱不值,生命还在,他也只不过是火候暂且不到罢了。张青歌手捏支票,感叹了之余,只觉欣喜,这五万的数目是他艰难人生途中的久旱逢甘霖,让他忍不住慨叹地说:“好啊!这五万元的意义非凡,让我与三十万元的距离大大地拉近了一步。”

“什么三十万元的距离?”郑玫不由问。

“哟!”张青歌赶忙握一下嘴巴。

“嗯,”本想拉点闲话的郑玫见那副偷相,一笑了之,懒得强人所难,又想到下午会见李大老板的要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便决定在这间古书屋里不作过多的逗留了,“好吧。今天对你的打搅到此为止,我得走了。”

“喝壶茶再走吧。”张青歌挽留一句。

“真心给茶喝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呢。”郑玫笑了笑。

“欢迎再来。”张青歌点头。

两人套了几句客气话,开始动手,忙忙碌碌,将那诸多的字画一一卷好,收起,打包。不一会,两双快手把满屋子的存货,收拾得干净利索。郑玫看一眼刚才还奇货可居的屋子,转眼荡然无存,不由好笑一声自己的收藏了:“我也够野蛮的呢!”张青歌听得莫名其妙:“什么?”郑玫更是一笑说:“我打你的劫了。”张青歌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也笑了说:“你这劫是舍富济贫,让我永生难忘。”哈哈……两人笑得满面生花。郑玫心中忙事,不敢再多闲话了,只是一手拧着个大包,慌忙撤退出这个深圳最为古暗的书屋。张青歌毫不怠慢,也拧了大包,跟着送出门去。一前一后,两人气喘吁吁,来到楼下,走到马路边的轿车边,将手里的包塞进车里,竟然满满一车。郑玫看着车里多得出奇的收藏,又好笑了一阵,然后坐进车内,发动油门,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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