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零五年(上半部、下半部)(2 / 2)

什么什么,永别的仪式?

“此话当真还是当假呢?”哄然相问。

“当真!”朱姐呜咽一下鼻子,“亲爱的各位友人,我朱叶就要退出深圳的生活圈子了,约请你们到此,目的是怀念一下曾经相濡以沫的岁月,就此别过,下辈子相见了。”

悲音如同秋风冷雨,扑面而来,抽打着满座的心神,寒噤得他们个个失魂落魄了。刚才欢欢喜喜的饭店,鸦雀无声,丰盛的酒桌一下狼藉不堪。

“朱姐!”老徐在沉寂之中口音凝重,“你真的要回了吗?”

“毫无戏言。”朱姐一口喝尽了杯中的剩酒。

“那、”老徐走近一步,“你那些股票呢?”

“我那些股票呀!”朱姐很是好笑了一声。

“都卖了吗?”老徐满脸焦虑。

“没有。”朱姐摆了下头,“我那些股票都瘦成了排骨,就永远搁置在仓里,作为我深圳失败的一座纪念碑吧,如果将来有一天深圳开一个失败者纪念馆的话,我这个过来人还可以将它好好警醒一下后人的呢。”

“好啊!”老徐击了一下响掌。

“好什么好呢?!”唐姐不满地瞪起了双眼。

“留得青山在肯定有柴烧的,”老徐声慷慨地说,“朱姐,我给你送件礼物吧!”

“你给朱姐送什么礼物?”唐姐问。

老徐随口说了声“等会儿”的话,就忙着出门去,到旁边的小店里要了纸和信封之类的,伏在柜台上速速地写了一页的字,然后封上,转身回到饭店里来。众目睽睽之前,老徐双手将信封呈给朱姐说:“给你拿着好吧!”朱姐惑然了:“这是什么礼物呀?”老徐笑笑地说:“锦囊妙计也!”朱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了:“什么锦囊妙计呀?”老徐俨然地说:“朱姐,请你记住我老徐今日之言:两年后的某一天,撕开这信来,好好一读吧!”朱姐听着这话,认真看了眼面前情深义重的人,不知深浅,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嗯,好的呢。”

时间不早了,朱姐收好信后,打恭作揖,起身告辞。

送走了朱姐,大家四散而去。年轻人走得快,三老慢着步子,一路感叹唏嘘着朱姐的回乡一事。到了中心街头,走在前面的老徐忽收住了脚步。老万问:“怎么不走了呢?”老徐没有回言,只是眺望着长长的中心街。老李轻声说:“他是在想他那卖艺的弟子呢。”老万随之叹了:“今天送朱姐也没顺便叫小张吃个饭!”老李问:“老徐,你一直没去看过小张吗?”老徐点了点头。老万一脸不满了起来:“老徐,你怎么会这样做人呢?!”老徐笑了笑说:“别急,我准备今夜去看看他的呢。”老万和老李忙满口“嗯嗯嗯”地直点头。

夜里,市罢。七十四区中心街头,人影稀少,卖字卖画的蓬头画家这才在空空的街上站起身来,他先是伸了伸那呆坐了一天累得发直发麻的身子,然后慢慢动手,整理起桌面上堆放的诸多零钞,把一张张揉皱的零钞抚平,收起,放进口袋里去。这时,不远处一个呆呆站了很久的身影,仙风道体,瘦骨嶙峋,晃动一下,踏着灯光,慢慢走了过来。

来者不是别人,是久候多时了的老徐。

老徐早已到此,可是先前闹市人多,一直有人向蓬头画家求字索画,他便只好伫足一边苦苦等候着,直到夜深人散,这才走近前来。到了卖字卖画的摊点跟前,老徐收住脚步,默视着面前的人,看到昔日青春烂漫的弟子乞丐般的形容,不觉鼻子发酸,差点老泪纵横了。正埋头理着零钞的蓬头画家忽意识到身边不远处立着个人影,忙抬起头来,分开长长掩面的乱发,定睛打量着那伫足一边默不作声的人,很快愣了,接着惊问:“徐哥,是您吗?”

“青歌,”老徐点头,“是我呢!”

“徐哥,”蓬头画家欲哭无泪,“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呢?”

“我想跟你说个话,”老徐皱了下苦脸,“今天朱姐回老家去了!”

“朱姐回老家是有事吗?”蓬头画家满脸疑问。

“朱姐惨了!”老徐长叹一声,“股票亏了,老公又跟了别的女人,她在深圳人财两空。”

“天啊,朱姐怎么是这种命运的呢?”

“好了!”老徐把话一转,“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说朱姐的事,是真心想看看你的。”

“徐哥,”蓬头画家低下头去,“我不值得您来看的。”

“你怎么就不值得我来看的?”老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是我深圳多年的至交,患难之友,我一刻也没有忘记你的呢。我早就来看过你一次的,那次我站得很远,之所以没有走近你,是考虑到那时你脑子刺激不小。现在你脑子应该平静下来了,我今天来看你的目的,就是特意提醒你再也不能在这街头一角呆下去了,请你明天一早,回英大证券营业大厅里归队,同我们继续做股票去吧。”

“徐哥,”蓬头画家狠狠抓了把长长的乱发,“我也一刻没有忘记那英大证券大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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