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韶华赋(十一)234(1 / 1)

 那天下了点小雨,姜布衣赶到的时候,衣裙上沾了大片的泥,绣鞋也糊得脏兮兮的。 但她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管那些身外之物,推开篱笆门,就兀自走了进去。 院子里还是干净的,只是四处静悄悄的,冷冷清清的。 结合着如今现状和之前母亲说过的话,姜布衣心里明白了个大半,放缓脚步,轻声走进去。 那时房门还是开着的,凌官的父亲斜斜地靠在半旧的竹藤椅上,守在门口,像是等着谁来,姜布衣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他眼神显然亮了下,但半瞬之后,他眼里的光又迅速地暗了下去。 姜布衣看过他重病的样子,但从前所见再如何病入膏肓都只是肉眼可见的病态,如今看来,更多的却是精气散尽的意味。 她顿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近前两步: “阿伯且放宽心,凌官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老伯没接话,只默默转过头,深深叹出口气,在那瞬,连带着眼眶里仅剩无几的光也越发暗了。 “阿伯。” 看他这样,姜布衣心里并不好受,她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千言万语堆积脑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过了半晌,老伯忽然叫了声三姑娘。 “他这一生啊,就这样吧。” 姜布衣抬起头,听他如是说道。 “只求三姑娘……就此打住,以后,都不要再提申冤的话, 像他这样,贱如草芥的人,是福是祸,都是他的命啊。” “阿伯……” “凌官此生能识得三姑娘这样的知己,是他之幸…… 若三姑娘心里还记着他,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他,求你,帮我带句话,好…不好?” 姜布衣心里一痛,含着眼泪连连摇头:“阿伯,他很快就回来了,他不会有事的,阿伯……” “我等不到了。” 老伯缓缓摇头,眼皮却止不住的越发沉重起来。 他靠在那,极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然后慢慢地,强撑着抬起眼,带着乞求和央告的意味看向她: “生为人父,岂有放任他自甘下贱的道理,不过是年少时走过的弯路略多些,明白人各有命罢了。” “三姑娘,你有亲人氏族,有权力富贵,不会明白……我等这样出身的人,有多难……” 说话间,他的语气渐次低声,越发无力。 他靠着藤椅,努力又艰难的呼吸两瞬, “我这一辈子啊,自来无能,事到如今也不敢再有何妄念,什么入仕为官,什么权势富贵……” 边说着,逐渐无声,他在那顿了半晌,然后颤抖着手,从一边取出信笺: “我只求他,此生平安……便是再回梨园,便是乞讨为生,只要他平安,我也算是死而瞑目了。” “三姑娘啊,如果将来你还有机会再见到他,求你……定要转告…转告他……” 话音落尽,他枯瘦的手臂直直地垂在她身前,信笺,便轻飘飘地落进她手中。 又一个人没了。 姜布衣整个人僵在那。 回想着与凌官这一年多以来的相处,她几乎天天都在与自己编织美梦,告诉自己,只要陪着他熬过当下,余生都是一路繁花。 却不料梦碎之时竟会来得这样快这样惨烈,短短几日,茯苓被杖刑至死,凌官入狱,就连他唯一的亲人,最终也只能落得个含恨而终的下场。 这一件一件,哪一件不是在昭彰着她的罪孽。 她要如何才能赎得清这一身的罪孽。 姜布衣堪堪垂下眼,积在眼眶里的眼泪在这一瞬,索索滑落下来,滴在掌心,渗进信笺之间。 半晌后,她收起那纸信笺,然后板板正正地跪下,向阿伯深深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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