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木没说的41(2 / 2)

“怎么就是你了?”谢子麟耐心道,“要不是有那个司机,还有桑柘,江哥链子想怎么掉怎么掉。你骑他车,你摔了,链子怎么掉,你都给他装回去了,你当初也不知道啊?他骑了一天都没问题,怎么可能——你说是吧?他自己链子就不掉了吗?他的车骑了三四年了,盘也早就磨损了。”

“司机速度快成那个样子,又被吓了一跳,闷头就往江哥身上撞啊!你要江哥灵活点,骑车躲开,你也太为难他了。”

这事情谢子麟已经和林嘉木复盘了五六七八遍了,这半年里,林嘉木时不时会陷入一种自己轻易走不出来的郁闷状态。

那是个周四。李鹤翀稀里糊涂把林嘉木的车骑跑了,林嘉木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一点五十六,比赛两点开始,他混混沌沌地下床,发现自己的手机早已没电关机,谢子麟嗯嗯啊啊答应充电答应了个屁。林嘉木骂骂咧咧一通但着急出门,午睡的江宇泽被吵醒,探下头:“你骑我的车吧。”

你骑我的车吧。

三个人穿越回去,就是把江宇泽打晕了捆起来堵上嘴也不会叫他说出这句话。

谢子麟道:“不用多想了。就咱们,你我李哥知道有这么点可能。”

“烂肚子里吧,肯定没事,这点可能,你就当它没有。”

这话林嘉木不知听进去了没,他只是砸了砸自己的脑袋。谢子麟起身,拉他起来,两人转身,望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橙红人影。

薛铮撑着伞,手里还握着一把。正呆呆望着两人。

“卧槽。”谢子麟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没声音?”

林嘉木看了薛铮一眼,骤然垂头。

“李哥说你俩没伞。我来送伞。”

薛铮把手里的伞拿了出来,递给二人。

她朝林嘉木方向递过来,林嘉木有些木然地接过了伞。

“走吧,大家都在前面呢。雨太大了,咱们避一会再走。”薛铮道。

谢子麟和林嘉木对视一眼,默默跟在了她身后。女生穿着灰运动裤,绑腿以下全都湿了,橙红衬衫在雨天里也显得笨重不堪,只有她包上的小兔子挂件是轻巧的,小兔子一晃一晃地在跳动。

江宇泽的小兔子。

一行人挤在不大的八角亭里,静静等了一会雨停。谢子麟本会活跃气氛,这会只靠在一个朱红大柱子上,怔然望天。

薛铮躺在朱思筠腿上,好半天没有动静。朱思筠一只手玩手机,一只手摸她的头发。

谢子麟现在开始觉得她们貌合神离。

队医小干事凑近,问了一句:“学姐不舒服吗?”

薛铮摆摆手。没人懂她的意思。

好容易等到雨停,谢子麟一拍手:“走吧走吧。谁要纸吗?擦擦坐,我这儿有,湿的干的都有。”

大家擦了车座,领骑的先上路,后面也一个个跟上了,薛铮把脚撑踢起来,刚准备走,林嘉木道:“薛铮。”

薛铮扭头。

朱思筠在更前面一点。她本来等着薛铮,这时候忽然不想等了。她骑车走远。

林嘉木道:“对不起。”他黑色头盔下的头发稍还挂着水珠,这时滴下一颗。

没过一秒,他又道:“我是说,你别憋着。”

“他那天是去找我的。”薛铮看着他,眸色深深。

林嘉木没太明白她的意思,谢子麟也是。

她扭了扭车把,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响声,骑远了。望着她的背影,谢子麟拍了拍林嘉木的肩膀,“走吧。”

傍晚回到学校,天色大晴,残阳如血。谢子麟不搞活动总结这些有的没的,点够了人数——包括全程地铁的关越——就宣布散伙。薛铮在学校门口逗留片刻,等人陆陆续续四散开,又出了门。

她心烦意乱,径直来到了东海小区,在单元门前按了302,那边很快接通,门锁哗啦响了一声,里面的声音道:“送上来吧。”

她又一次走进这个弥漫着灰尘气的楼道,声控灯一盏一盏地开了,302的门开了一条缝,薛铮拉开就走了进去。

看见她,男生显然一惊。

“过来吧,”薛铮关上门,丝毫没把自己当客人,“我给你讲江宇泽。”

“你讲。”

桑柘没多理她,拿起放在鞋柜上的手机,没两分钟,真正的外卖电话打了进来。接着他坐在餐桌旁吃烧鸭饭,薛铮坐在沙发上。

女生脸上多了一长条疤,桑柘猜测是她的浅蓝色的指甲划的。

吃到一半,薛铮还是没开始讲,桑柘觉得她可以商量,放下筷子,问:“你……吃不吃东西?”

薛铮道:“我等你吃完跪下听。”

桑柘本来差不多的心情一下子不好了,他不再示好,只继续默默地吃饭。很快吃完了,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起身往自己的卧室走。他走得足够快,足够甩掉薛铮,不过薛铮动也没动,她拿起沙发旁边的一个小音箱,向客厅的一角砸了过去。

砰地一声巨响,小音箱掉在了地上。桑柘脚步一停。

“你和我妈一样。”他低低吐出一句,没头没脑,绕过客厅,蹲下收拾不知道坏了没的音箱。

薛铮道:“因为你说得对。”

“你说得对。”薛铮站起来,朝他走近了几步,“我没本事,我太弱了,在你面前我连点气势都没有。我要是能和你打一架,我砸什么东西啊?要是江宇泽站在这里,你敢扭头就走吗?他允许你扭头就走吗?”

“说话!”

薛铮一把把他推坐在了地上,用了全身上下的力气,“我说,江宇泽。”

桑柘眉间是淡淡的忍耐和恼怒。薛铮受不了他这种态度,这种不认真的,厌恶的,敷衍的态度。他把面前的人当做一个忍一阵子就过去的麻烦,一个没意思透顶的笑话。自己带着怒火和真诚来复仇,而他只想摆平一个小麻烦,他不需要用多大力气就能摆平,他摆平的时候更多的需要克制。

薛铮一脚踢开了音箱,伸手就往桑柘脸上打。上次是左脸,这次也是,她右利手,也没有给眼前的人扇得对称了的想法。

一巴掌高高扬起,挥下去,还没碰到他一根汗毛,被他一把抓住。

“你够了啊,又来一回。每次不破点皮不罢休是吧?”

“是啊。”薛铮迎上他的目光。

桑柘不由分说,把她按在了墙上。

“我现在说的话,你听好了。”

“江宇泽救我了吗?他救了我,我就不用死了吗?人人早晚要死,他就是早死了,你再怎么哔哔赖赖,他也是死了,我不认得他,我也犯不着认得他,我们就是走过同一条路,你哭,你矫情,你够了啊?你可以在我这儿发疯,别太过分,我不讲道理,也没说过不打女人,知道吗?”

他一字字,慢吞吞,很讲道理地说完,他没放过薛铮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桑柘继续道:“再有下一次,我报警了。我对门就住了警察。你再来找我,我再报警。”

他松了手,下一秒,薛铮一巴掌打了上来。

桑柘左脸一疼,低声骂了一句,一拳砸了回去。

对极了!就该这么办!没人认可他,他也不认可自己。他不认可这副身躯,他什么也不背负,他更愿意吃肉饮血,原始自在地活,他要撕开斑羚的喉管,剖开老虎的肚子,掏出一串湿淋淋的肠子内脏,他要把自己连毛带血地坐实。

他没能做到,开始一日日地厌恶文明了,有东西剥削他,阻碍他,叫他欲望,叫他恐惧,叫他服从,叫他温良恭俭让,变成缩在笼子里的羊,叫他被一群凤毛鸡胆,踩高跷也没他胸膛高的人指指点点,叫他成现在这个烂人。

到底谁说了算?谁规定他表现不好?道理没法讲,规则不完备,当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谁厉害谁说了算。桑柘发过誓,一日撕烂这副面具,第一个揍的就是薛铮。

这一拳用了很大力气,快得不成样子。来不及考虑后果,也叫任何人反应不过来。薛铮吓得闭了闭眼,须臾,她的睫毛陡然一掀。那一拳砸在了墙上,砸在她耳边。

很快她笑了,早就预料到一般,轻声细语:“谁说你不讲,你太喜欢讲道理了。太喜欢,你自己又不喜欢,还不愿意承认。扭曲死了。”

“你解决我也太容易了,比我敲开你家门还容易,可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薛铮靠墙坐着,桑柘半跪在她面前,破皮的拳头撑在墙上,剧烈颤抖,缝隙处颤巍巍流下一缕不太直的血。

他垂着头,汗水顺着额角发际落下,淌进衣领。这种姿势,说不清是威胁还是护卫,也可能是赎罪。他活下来,就有了罪。

“可以听讲了吧,”薛铮死死盯着他颤动的眼睫,她伸手碰了碰桑柘的下巴,被后者偏头甩开,“你下巴和他有点像。”

“两年前的今天,我和江宇泽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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