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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松跪坐在坐垫上,姿态挺拔,安然为裴昭念书,马车颠簸,整日枯坐也很无聊,裴昭不爱与人沟通,绿松也不肯离了她身边,裴昭没办法,只能让给绿松找些事情来做。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吐字清楚,如玉珠落盘,裴昭静静望着绿松,她还很年轻,只比裴昭大了一岁而已,但她低头念书的时候眉目间的沉静,赋予了她一种超乎年纪的魅力。

平心而论,能在各院主人身边露脸的侍从是不会有太差的长相的,绿松容色也确实不差,面如满月,衣着鲜亮,俏丽若三春之桃。

裴昭渐渐笑了起来,眼睛笑成弯月,绿松在这样的情况下没办法再安心念书了,她放下手上的书,用带着一点谴责疑问的眼神看着裴昭。

裴昭有点不好意思,但依然坦然道:“我觉得你太美了,看到你为我念书,我很开心,所以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的人坦然,听的人却一下红了脸,但是裴昭太坦然了,绿松一时呐呐无言,她侧开脸,脖颈如天鹅一般优美,如云的秀发散落在鬓边,小声埋怨:“娘子惯会拿我寻开心,若是身为男子,六娘这张嘴不知要哄骗了多少小娘。”

绿松早就发现了,裴昭不爱说话,但她很喜欢夸奖别人,而且她的夸奖不带有居高临下的意味,而是很单纯的、很直接的。

“不是拿你寻开心,不要这么说。”裴昭认真反驳,“我从不与人玩笑。”

绿松脸更红了,耳朵如红豆糕一样,仿佛连耳上的玉坠都要染上红色。

“娘子之美,才是世所罕见。”绿松羞怯道,声音不若先前有底气,她实在不习惯这么直白的夸奖,但裴昭说话风格如此,她也只好跟着裴昭靠拢。

但绿松着实还不甚了解裴昭,她以为裴昭怎么也要谦虚几句,都盘算好了如何接话,没成想裴昭极其自然地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绿松又愣了愣,眼睛微微瞪大,见裴昭一脸理所当然,她才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严朗一行虽然都是四条腿走路,但裴格夫妇给裴昭的嫁妆太多了,速度总也快不起来,很轻易的被后方的人赶上。

鬼稀里糊涂的活着,虽然不知道许多道理,可他活这么大,最擅长的就是捕猎,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在他看来没多大区别,鬼看着车辕在泥地上留下的痕迹,他听着身后气喘如牛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带着掩不住的贪婪,自己呼吸也急促起来,芽的话又一次在他脑袋里回响起来,吃都吃不完,要弃在地上的肉。

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似在那泛着尘土的空气里闻见了肉香。

他死死盯着前方,只影影绰绰瞧见一点车队的影子,他喉头滚了滚,扼住自己的食欲,远远吊在车队身后,自己也在调整呼吸。

鬼又跟着行了一段路,他们在山间跑惯了,此时隐在两侧树林间,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树枝惊颤的动静也不比鸟雀登枝时动静大。

身后那充满食欲的目光他也快压不住了,鬼笑了笑,让开道路,如同冲锋的信号一般,瞬间,身后之人如落石滚滚而下,冲到阵营里去,靠近马匹的刹那,流匪手中捏着的沙土撒向马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袭击没令两个领队的人有任何意外,路上不太平,这是早有预料的事。

靠近外侧的马匹被惊了一瞬,人立而起,仰天长啸,坐在马背上的骑兵一只手牢牢拉紧缰绳,一只手斜下刺出,轻而易举地穿过流匪的身体。

事情发生的极快,几乎是瞬息之间,原本放松的车队就被冲散,严朗、裴景气定神闲的表情微变,两边被切割开,队伍最薄弱的地方如蛇之七寸,明晃晃暴露在人前,流匪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抢粮。

训练有素的士卒部曲可以轻易斩杀流匪,那些常年待在宅院的奴仆可经不住流匪的杀性,他们不敢往裴景或严朗处,那两处流匪最多,只泱泱一群往裴昭处冲去,一时之间,人仰马翻,场景混乱不堪。

裴渝也是有武艺在身的,他离裴昭的车厢最近,然混乱之时,他也不能马上赶过去,尽管裴渝心急如焚,也不得不耐着性子清理身边的流匪,安抚惶惶如小兽的奴仆。

鬼高高立在山坡处,见跟在他身后的人如困兽一般被扑杀,他也不急,在见到不管是位头还是位尾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只有中部是乱糟糟的一团,他抓紧手中染血的木枪,握手处草草绑上了几圈草绳,势若奔雷,直直朝粮车而去。

原本各自为战,不知配合为何物而被裴严两家杀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流匪,在看到鬼之后下意识朝他聚拢,凭着一腔抢粮的热情念头,竟也冲杀到粮车前。

裴渝眉宇一拧,刚想张弓,就见两道箭光一从前出,一从后至,扎在两袋不同的粮食袋子上,划出一个大口子。

五谷倾泻而出,谷物的清香似乎有魔力一般,直直钻入流匪鼻中,他们情不自禁丢下手中的木刺,抓着一把谷物塞入口中。

鬼较他们聪明一些,没有丢开木枪,同样塞了一把谷物到嘴里,大口大口嚼着。

第12章

外表并不华丽的马车没有第一时间成为流匪的目标,马车周围的部曲被冲散不少,只余下少量部曲艰难守在马车周边,乱象横生,裴昭愕然,她没想到仅仅出行不到三天的路程,他们会遭遇两波人袭击。

绿松也没料到,然而好歹经过刚才一次袭击,勉强算是有了些经验,绿松强自镇定,将车门和上,厚厚的木板瞬间挡住外面窥探的目光,她自己则以身为盾,挡住了最容易被流失射中的窗口,一时之间,马车仿佛成了一个小小的孤岛,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吵闹隔绝在外,绿松做出了她认为正确的判断。

流匪人数不多,粗略一看不过三十来人而已,而他们光是随行护卫就有八十人,但这八十人中还要分出一部分保护粮草,前方和后方又被完全切割开,严朗和裴景投鼠忌器,动作之间多了桎梏,暂时无法支援,导致裴昭和裴渝所在的中部是护卫最少的,仿佛乌龟露出了柔软的腹甲。

裴昭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万事不管,她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短短一瞬,她看见了部曲拿起长/枪,轻易刺穿了流匪,以人为器狠狠砸向周边的流匪,也看到被圈养在裴家,爪牙已经被磨平了的奴仆轻易死在流匪的木刺下。

但这群流匪与先前不同,先前那批至少能勉强看出人的影子,而现在这批流匪,裴昭完全感觉不到他们身上存在的活气,他们能说话,长着人的样子,却在看见血的时候露出一种非同一般兴奋的眼神,即便是看着同伴的尸体,也下意识表现出垂涎。

裴昭在直面那目光时,由衷感到胆寒,那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眼神,很明显在饥饿的逼迫下,他们放弃了某些生而为人的底线。

或许是裴昭的目光惊动了流匪,也或许是停在原地的马车终于吸引了流匪的视线,正在大口往嘴里塞着谷物的流匪察觉到了,猛然回头,裴昭来不及退回车厢阴暗处,就和流匪对上了目光,他狼吞虎咽般往嘴里塞着谷物,看见裴昭时动作顿了一瞬,目光亮了一瞬,兴奋和残忍交织,如兽一般,之后又抓了两把粮食,毫无顾忌的吞下,速度极快地冲到马车前。

严朗、裴景、裴渝一直分神观察着裴昭这边的动静,马车外表质朴,并不起眼,流匪主要目的是为了抢粮,也没分心思去马车周围,然此刻这人目的明确,裴昭那边虽有部曲,但到底人数太少,不够保险。

三人一时间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连忙张弓,还不等他们射箭,直面威胁的裴昭条件反射一般抬起手,冷静调整角度,瞄准流匪的心脏,机括弹射而出,微不可察地声音很快湮灭在嘈杂的战场,骨瘦如柴的流匪很快倒在地上,眼窝处插着一只短小的弩/箭。

众人愕然,裴昭能直面危险而面不改色已经足够令他们惊讶,但她这一手弓术是向谁学的?

若非常年训练,这准头是怎么来的。

裴昭面无表情地放下手臂,退回到车厢深处,弩/箭射出时后坐力震的她手臂发麻,伸手揉了揉小臂,绿松生怕再有人注意到这辆马车,等裴昭退回之后,毫不犹豫地放下窗口处的木板,整个车厢瞬间封死,昏暗的好像连光都透不进来,刀剑碰撞的轻鸣也逐渐远去。

绿松面色复杂,一言不发跪坐到裴昭身边,紧挨着裴昭坐下,帮裴昭按摩小臂,她眼眸半垂,神色变换不定,似在思索些什么,手上动作却半点不停。

裴昭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臂,提醒绿松:“握紧你的武器,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下。”

闻言,绿松抬头,定定看了裴昭半晌,才缓缓点头。

“娘子……学过弓?”

绿松不太确定地问,世族女学文学武都没有限制,不过女子爱美,习武又辛苦,学武的到底不多。

且,裴昭八岁之后就再没接触过正经的世族教育了,学文尚且够呛,更何况是裴昭刚才所展示的这种必须要师傅教授的弓术。

裴昭欲言又止:“……”

她就知道他们会问,但她总不能说这是上辈子打气球练出来的技术吧,而且因为很久没打过气球了,手感还在她记忆里,不过换了一个身体之后,抬手的角度需要调整。

“未曾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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