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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摇头,俯身贴在车壁上,绿松还想再问,见了裴昭举动也就闭口不言,马车寂静昏暗,外面厮杀声依然不绝于耳。

裴昭蹙眉,实在不能坐以待毙,还是悄悄推开了一点缝隙查看外面的情况,三十来人的流匪不足以让人惊惧。

在渡过最初的混乱之后,严朗和裴景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如牧羊犬驱赶羊群一般,不着痕迹的将流匪驱赶在一起。

裴家和严家两方人马很好区分,严朗手下的兵将皆为黑衣轻甲,裴景手下则是只略略护住要害,缓过神来之后,战火中洗礼出来的两方士卒轻而易举的扑灭流匪。

就像野兽再凶悍,也抵不过结成阵营的正规军,裴昭愣愣地看着先前凶恶的流匪,此刻他们宛如一群孩童,在骑兵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绿松伸手捂住裴昭的眼睛,在后面揽着她:“六娘,不要多看了,免得晚上被魇着。”

裴昭点头,绿松垂眸,手心里睫毛轻颤如蝶翼一般细软划过她的肌肤,绿松嘴唇紧紧抿着,松开了手,马车被轻轻叩响,绿松拉开车门,严朗照旧面上带笑,伸手将裴昭拉出来,斗笠盖在裴昭的头上,厚重的白纱遮住了裴昭的视线。

绿松身形一动,当场就想跟着裴昭出去,严朗淡淡扫了她一眼,绿松顿住,待两人走远之后,才跟上去。

“可吓到了?”严朗高坐在马背上,垂眸看着坐在车辕上的裴昭,头一偏,直直看向裴昭杀死的那具尸体,短弩以一种绝妙的角度刺入流匪的眼窝,一击毙命。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裴昭刚才冷酷淡然的杀死有可能威胁她性命的流匪,严朗心情就止不住的愉悦,他并非嗜杀的将领,但裴昭刚才杀人的样子让他想到了染血的梨花,他的血液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翻腾。

“要和我一起吗?”他含笑问。

一起什么?

裴昭眉眼微动,没有说话,肢体语言却已经把疑问展露无疑。

裴景恰好驾马过来,闻言不赞同地看着严朗:“不要任性,阿朗,周边不安稳。”随后又对裴昭安抚道,“昭昭无需担忧,乌合之众而已,死人是不用害怕的。”

裴景说着话,余光看见地上倒了一群的尸体如看到花草上的蚊虫,轻蔑而嫌弃。

裴渝也驾马过来,同样不甚在意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阿兄,这边血气太重了,昭昭可是女娘,怎么能在这一直待着,反正你与阿朗要打扫战场,不若我先带昭昭往前走一小段路,在前面等你们好了。”

裴渝露出一个笑,极快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说不出的血腥残忍:“若是再有人来冒犯,阿兄可就不要再拘着我了,不然我可是要恼的。”

裴景绷紧下颚,冷淡地看着裴渝,裴渝毫不害怕地回望过去,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感觉气氛有些微妙的紧绷,裴昭下意识开口,打断了有些凝重的气氛:“去哪里?”

裴渝侧头,面纱遮着裴昭的脸,他看不见裴昭的表情,但裴昭一定是面无表情,眼睛黑沉明亮,玉像一般冷淡,偶尔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才会让人惊觉这是一个活着的人。

本来之前对裴昭的关照不过是例行公事一般照顾家族弟妹而已,谁知六妹妹如此有趣,明明薄情得很,不在意周边的人,偏偏偶尔还会有些无用的慈悲。

然而真的遇到危险,下手又毫不犹豫,之后不见半点阴霾。

“此处脏乱,就让阿兄和阿朗在此善后吧,反正我和昭昭也排不上用场,我带昭昭先行一步,可否?”裴渝笑吟吟看着裴昭,一派风清朗月之态,狡黠地皱皱鼻子,纯然少年心性的样子。

严朗沉默看着裴家两兄弟争执,闻言才开口:“这点小事,赵西他们能处理,我这边的人暂由景阿兄统御,可否?朗想陪昭昭散心。”

裴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严朗一脸正直,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点羞涩之意都看不到。

“我现在有事处理,阿渝,你给我安分一点。”裴景选择忽略他的话,警告裴渝,“不然,为兄很乐意替叔父教阿渝一些道理。”

裴渝不置可否,抱怨似的:“阿父到底给阿兄说了什么,阿兄如此严厉。”

裴景冷哼一声,假装没听见这话,转身走了,走时还不忘将赵西叫走,算是默认严朗的话,原地只留下裴昭三人。

裴昭眨了眨眼,撩开轻纱一角,看见沉默跟在裴渝身后的火儿,他见裴昭看他,微微露出一个笑来,同时低了低头,以示恭顺。

“昭昭,来。”严朗毫无顾忌地伸出手,裴渝见状也跟着凑热闹,同样对裴昭伸出手,“昭昭,不若和哥哥共骑一骑。”

裴昭无语片刻,伸手递给了严朗,不管怎么说,严朗好歹也是她未婚夫,况且她都这么大了,再和兄长共骑有些奇怪。

裴渝调侃道:“果然是胳膊肘往外拐。”

裴昭:“……”

她不理解裴渝这种刚遭遇袭击就能立马玩笑的态度,虽然视线被遮住了,但盈满鼻尖的血腥味是做不了假的,还有最初毫无防备,不慎被冲撞开的部曲也受了伤,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些伤员,只是为流匪的袭击感到愤怒,因为他们被冒犯了。

说笑几句,裴渝抬手招了招,懒洋洋的,身上还带着厮杀过后的血腥味:“火儿,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火儿不明所以上前,又听裴渝命令道:“下马。”

他乖乖下马,牵着马走到裴渝面前,裴渝余光撇了他一眼,轻笑道:“牵好它,若是摔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火儿下意识一凛,郑重点头,裴昭摸不透裴渝葫芦里卖什么药,严朗却已经知道裴渝的打算了,悻然收手。

裴昭两辈子第一次骑马,僵硬抓着马背上的鬃毛,又怕抓痛了马,连忙松开手,直挺挺坐在马背上,全身绷的紧紧的,裴渝和严朗一左一右护在她身边,慢慢往前走。

裴渝接过裴昭的马绳,牵着她的马慢慢往前走,裴昭垂下眼眸,马蹄不急不缓,“噗嗤”一声,马蹄踩到血泊。

踢踢踏踏,似有水珠滴落。

第13章

裴昭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重物被拖动的声音,手指绕了几圈马的鬃毛,粗糙的鬃毛摸起来手感并不好,刺刺的。

马儿小步快走,很快远离了身后盈满血味的战场。

三人就这么慢悠悠地往前走,几个部曲跟上去,裴渝侧头,看着那几个严家部曲,又撇了一眼安静跟着三人的火儿、绿松和陈义。

“阿朗,让你家的部曲跟远些,可好?”

严朗同样侧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部曲,一回头,染满血色的长道瞬间映入眼帘:“他们有分寸,不会跟太近的,阿渝莫要担心。”

严朗不应,裴渝也不多言,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身后的部曲果然如严朗所言,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裴渝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管。

又行了一段路,待已经远离身后的战场,鼻尖也不再充斥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裴渝和严朗才缓缓放慢步调。

“害怕吗?”裴渝缓声讯问,语调轻柔至极,好似先前的一切对他而言只是一场漫不经心的游戏,却又害怕那一场游戏吓到自己尚在闺阁、从未出过宅院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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