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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行。”

严朗怒极反笑:“裴昭,你是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做到这些?你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对你下手?你是不是不清楚我今天为什么会来找你说这些?”

“我知道。”裴昭毫不犹豫地回答。

严朗愕然,他以为裴昭已经头脑发热到分不清什么才是理想的保障。

裴昭直直看着严朗,坚定道:“我知道。因为你,因为严家,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因为你是严家的郎君,因为你手里有兵,因为父亲需要我这么做,一切都是因为你和父亲以前站在我这边。”

“可是他们很优秀,我的学生他们很优秀。”裴昭微微带了一点骄傲,随后又看向严朗,“而且,生气的是世族,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他们其实对这件事乐见其成。”

“三郎,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裴昭疑惑道,“世族生气是因为我动了他们的利益,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国家,所有官吏都和世族有关,那么这个国家最后到底是你们的,还是世族的?”

严朗眼睫轻动,他不意外裴昭能说出这话,她似乎天生具有这种敏锐的洞察力,能轻易抓住事情的重点。

严朗垂下眼眸,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并非玉质,而是一种更坚硬的东西:“那又如何,你培养的学生是很优秀,可单凭你一人,便能撬动天下门阀?”

黑与琥珀相对,俩人都在对方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裴昭坦诚摇头,她当然做不到这一点。

“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能让你们摆脱对世族的依赖,你们会需要我的。”裴昭定定看着严朗,自信道。

她当然自信,即便她只是拾人牙慧,但这个世界实在太古老,她脑袋里记住的东西,以前上课时老师耳提面命的政治措施,她学习的是最顶尖的政治家提出的政策,她学习的是最顶尖的天才的智慧,而且是经过验证,已经成熟的政策。

这是旁人无可比拟的优势。

哪怕要经过修改,她也比他们更接近正确的未来。

裴昭张开双臂,画了一个大大的圆,自信的近乎狂傲:“这个天下,只有我能给你们想要的,也只有我能给百姓想要的。”

下人早已被挥退,古朴雅致的厢房内只有二人的身影,窗户大大敞开,窗外的景象一览无余,两人相对而坐,言辞锋利,剑拔弩张。

裴昭眼眸亮如星火:“我给了他们比别处更有希望的未来,我让他们的孩子有打破阶级的可能,虽然没有做到最好,但是他们曾经的生活是最底层,我给了他们向上跃迁的希望。”

“而那希望,并不是虚无缥缈的。”

“百姓愚昧?三郎,有时候他们比你想的更聪明,因为拥有的太少了,只要我放弃一点利益,他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好,那时真真切切得到好处的百姓会成为我最坚实的簇拥者。”裴昭笑了笑,露出一点孩童般的天真笑意,“而我……也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严朗眼眸彻底冰冷下来了,心里翻涌的情绪寸寸凝结,大脑恢复了理智,手时不时捏紧又放松,裴昭心太野了,她会拖着严朗一起沉到泥泽里,而严朗本人并没有这么强烈的野心和欲望。

“你想造反吗?你已经活够了?”严朗沉声问,“你的兄长曾经警告过你,不要站在百姓那边,不然裴家保不了你,你现在好似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

严朗语调微涩,又透出一股莫名的冷意:“裴家保不了你,我也保不了你。”

裴昭不是在造反,但她做的事比造反还严重,她在试图动摇世家统治的根基,这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如今世家还没动手只是他们还在忌惮,不是他们没有能力出手,裴昭的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刀尖起舞,一个北疆他们可以容忍,但后续裴昭图谋整个天下,世族绝不可能放手,但很快敏感多疑的统治阶级就会知道裴昭的举动,现在的平静持续不了多久。

到那时,不管裴昭到底有没有造反的心思,她都会死。她已经触及世族的底线了,几乎可以算是把刀子架在人家脖子上。

裴昭挡不住世族疯狂反扑的。

哪知裴昭很果断的摇头:“我不会造反,我也不想造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想让这个世界有一点改变。”

“有时我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愚蠢。”严朗喟叹,看着裴昭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无兵无权就敢放言这种大话,真是天真的令人发笑。既然你没有放手一搏、破釜沉舟的勇气,只敢在世家没注意到的时候做些小动作的话,你不会成功的,而且这样死的很快。

在战场上,死的最快的就是你这种认不清形势的兵卒。你想做的事,就算你是皇帝,也会被愤怒的世家撕碎。”

裴昭坦白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更清楚我会有什么下场,也许在你看来这是愚蠢,但我——甘之如饴。”

裴昭完全明白严朗的未尽之意,说实话,这样事情在历史上并不少见,变革是要死人的,变革而没有掌握武力的那一类人是死的最快的。

但是,但是裴昭做这些事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掌握权力,也不是为了变革,她没有这么远大的目标和理想,裴昭也从没做过这样的想法,她一开始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不同。

现在也无法把自己摆在一个殉道者的位置,那把她形容的太过高尚,她自认自己承受不起。

裴昭倏然一笑:“如果天总是不亮,那我就做第一个发光的蜡烛。”

严朗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裴昭立在长廊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地,又见严朗停在原地,整个人背影直直绷着,仿佛一张即将绷断的长弓。

裴昭忽然有些伤心,她知道严朗不会再来见她了,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严朗也如此,没有亲自动手杀了她,已经是严朗对她最大的优容。

裴昭面上露出一个笑来,她可能笑的实在难看,严朗定定看着她许久,神色紧绷,带着一点愤恨。

严朗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已然平静下来,轻声道:“你会后悔的。”

严朗轻声细语,声音笃定,却透着一股恨意,不知是想说服自己,还是想说服裴昭。

“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会。”裴昭低声自语,她慢慢笑起来,裴昭不想推行太过激的东西,但现在看来好像她自以为的克制,对这个时代也太过超前。

“我不会后悔。”

她知道,她只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或许等她死了之后,她留下的东西会被曲解,但谁又能说螳臂是没有用的呢,即便会被时代的车轮碾碎,至少会有人因此受益。

她这只小螳螂偶尔也想不自量力一番,只要有一个人受益,那就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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