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夫人,夫人,闹不得人命,”大妈说:“闹不得呀!”

一旁的男人也说:“对,对,闹出人命我们都保不住,夫人你想怎么处置她们都可以,就是不能打死她!”

老王一听这话,便上前道:“对,对,我们可以好好糅躏她们,但就不能弄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夫人一巴掌扇过去:“你这老不知羞的,自己的儿子尸骨未寒,就惦记上这贱人了!”

司徒烟心里咯噔一声,原来阿生真的死了。

老王一边躲着王夫人雨点般的捶打,一边嚷嚷道:“我不碰!我不碰,让阿荣来好了......”

那个叫阿荣的老男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旁的大妈揪着耳朵,大妈恶狠狠地说:“你碰一下试试!”

王夫人坐在凳子上,气喘吁吁,大妈回过头来问她:“夫人,你看接下来怎么处理她们?”

王夫人把气喘顺了,便说:“这小妾,带回去给司徒宗,而这贱人,带到花楼去卖了!”她站起来,俯视着司徒烟,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让你被更多的男人糅躏,想跑又跑不掉!”

大妈在一旁道:“这样的话,怕是要卖给上埠姓高的才行。”

王夫人又唾了一口,狠狠道:“那就找姓高的。”

王家人次日雇了一辆马车,驮着一些干货,又把两个女孩弄上马车,用干货架着,准备走陆路回碉城,遭了一顿毒打后又在地板上躺了一晚,司徒烟只觉很冷,整个人浑身无力,传灯便用额头贴着她,发现司徒烟额头很烫,便说:“阿烟,你发烧了。”司徒烟有气无力地看着她,苦笑道:“早知道就听你的,坐温小姐的车。”传灯被她气哭了:“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

他们走的这条陆路,是山路,弯弯绕绕,一路颠簸,阿荣赶车,其余人就都坐后面,一路上所有人都不说话,司徒烟一路发冷,传灯便一路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走了一段路之后,阿荣说马累了,得找个地方停下来吃草,人也下车来歇歇。老王便挑了个有大树的阴凉地方,让所有人下车。

王家四人坐在大树下,吃干粮喝水休息,两个女孩坐在离他们三四米的地方,传灯扶司徒烟靠着斜坡上的另一棵树,她翻了翻两人的包袱,发现面包都碎了,就把面包碎都撮起来,喂到司徒烟嘴里,但司徒烟没心思进食,她的眼睛看着远处,传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远处的山路上,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绕着山路向这边开来,司徒烟低声说:“灯,看到没,就是那辆车......”她转头看着传灯,把声音压到最低:“现在你要认真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这个斜坡到下面的山路大概有十多米,这辆黑色轿车再绕几个弯就来到下面这条路,当它还有三个弯就到的时候,你立马丢下所有东西往斜坡下面冲出去,一定要想办法截住那辆车,你先跑,我在后面跟着你。”传灯惊恐地看着她:“他们追上来怎么办......”司徒烟截住她:“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灯,没时间了!”

眼看那黑色轿车还有四个弯就绕过来了,司徒烟拽住传灯的衣服,说道:“听我的,三、二、一,”她在传灯后背重重推了一把,说:“跑!”

几乎是同时,传灯连滚带爬的滚下斜坡,司徒烟想跟着她跑,但没跑几步就被赶上来的大妈拽住,阿荣想滚下斜坡追传灯,说时迟那时快,传灯跑到大路上,正好撞上绕弯而来的黑色轿车。

那黑轿车“嘶”的一声急刹,传灯摔倒在地上,司机和车上的一位少妇都吓了一跳,司机急忙下车扶起她,传灯有气无力地说:“救救我们......”后面的少妇也下车,她问司机传灯有无大碍,司机说还不知道,这时,传灯再央求她:“救救我们......”话没说完,就晕过去了,少妇看她腿上鲜血直流,当即便下了决定,果断地对司机说:“把她扶上车,我们走!”

王家四人看着绝尘而去的轿车,恨得牙痒痒,只有司徒烟笑了,一路上,她只觉自己拖累了传灯,如今见传灯逃脱,她心头大石落了地,整个人反而轻松不少,王夫人过来将她一巴掌扇倒在地,再踢她几脚,骂道:“贱人!这时候了还想跑!贱人!贱人!”司徒烟双手抱着腿,护住小腹,任由她踢骂,这时大妈上前扯住王夫人,说道:“行了夫人,我这回捆着她,她铁定跑不了!”

传灯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片白色,她再看看四周,才知道自己躺在医院里,床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年轻的少妇,一身水蓝色印着梨花的锦缎旗袍,身型修长,她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乌黑的柔发干净利落地挽着,静谧的脸上眉目如画,这张脸像是她在弘川房里看过的那些古画仕女,传灯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如果说温若漓像娇艳的玫瑰,那面前的这位贵妇,便如同高洁的梨花,纯净而高雅。她就这样静静地睡着,美得像一幅画。传灯知道她就是轿车上的少妇,是她救了自己。

此时,一个男人拿着着几个纸袋走进病房,传灯看到他,认出了是那个年轻的司机,司机看到传灯醒了,兴奋地喊醒座位上的少妇:“少奶,她醒了!”

座位上的少妇醒了,看到苏醒的传灯,慌忙站起来,对司机说:“阿鹏,叫医生过来。”阿鹏应声,放下纸袋就出去了,不一会,他把医生带来,医生查看了传灯的腿,又让她摇一下四肢,做了其他检查,便与少妇说:“关太太不用担心,她大部分的伤是外伤,加上一些软组织受损,没伤及骨头,精神状况也良好。我开一些药,记得按时服用,应该一个月左右可以康复了。”

关太太谢过医生,又交代阿鹏跟着医生去取药,便拿了阿鹏买的那几袋吃食过来,问传灯:“你肚子饿吗?这里有一些鸡蛋红薯的,你想吃这个吗?还是想要一些粥?”传灯点点头,说:“谢谢夫人,这些够了。”关太太看她接过食物,便转身给她倒一杯热水,传灯长大以来,都没怎么被人伺候过,不免悄悄湿了眼眶,她接过关太太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再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她是真的饿了。

关太太坐下来看着她吃,又替她盖好露在被子外的腿,问她:“你家住哪里?”传灯一听,噎了一口鸡蛋还没咽,她眼眶又湿了,说道:“那个家,我怕是回不去了,”她看着关太太,继而说:“夫人,对不起,我是故意撞上你车的。”

关太太微笑道:“我知道。”

传灯急了,赶忙说:“但我不是讹你,那个时候,除了撞上你的车,我们别无他法!”

关太太问:“你们?还有谁?”

传灯咽下嘴里的鸡蛋,便将她和司徒烟出逃前后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与关太太听。

关太太听完,叹了一口气,说:“你们都未满20岁,中华民国刑法虽是规定不得拐卖20岁以下之男女,但这道法规颁布数年却并未得到重视,人口买卖已经成为常态,这世局太乱,很难一下子根治。”

传灯道:“我以前也以为这是正常的,直到阿烟后来告诉我,这是不合法的。”

关太太笑问:“阿烟又是怎么知道的?”

传灯说:“她是去汤神父那里上学之后才知道的。”

关太太道:“现在的教会学校都是免费教学的,你没跟她一起上学吗?”

传灯苦笑,并没有作答,关太太看着她,便没有再问了,让传灯专心吃东西。传灯记挂着司徒烟,两三口便把手里的食物吃掉,接着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阿烟,我好像听到那帮人说,要把阿烟带回碉城,卖给一个姓高的花楼里!”

“姓高?”关太太皱皱眉,显然,她不知道状况,这时,阿鹏回来了,关太太于问他:“阿鹏,你知道碉城里,哪家花楼是姓高的吗?”

阿鹏瞟了一眼传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少奶看你问的,我都没去过花楼,怎么知道呢?这......还得回去问少爷呀!”

关太太问:“少爷很清楚吗?”

“唉,不是......”阿鹏急了,有点语无伦次:“少爷也不是很清楚,不是......看我这张嘴,我的意思是少爷门路宽,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很快就知道了。”

关太太听罢,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传灯见她手腕上戴着一只很好看的表,细细的四方金扣一环扣一环,串成的表链连着金色的表头,环绕在她月牙色的手腕上,这种链式腕表,衬上她合身的水蓝色梨花旗袍,显得纤巧而优雅。

关太太对阿鹏说:“我们现在回碉城,还能赶得上晚饭,这时间,少爷应该回来了,”她转头问传灯:“现在你随我们回碉城吧,去我家,我先生认识很多人,说不定能知道阿烟在哪,你的腿......能走吗?”

传灯连忙点头:“能走,”她掀开被子,试着下床:“我能走的,找东西搀扶一下就行。”

关太太唤了一声阿鹏,示意他过来,于是阿鹏便走到床边转身蹲下,让传灯趴到他背上,传灯有点不好意思,关太太看见她脸红了,便笑道:“都是年轻人,不用害羞的。”传灯还是有点羞涩,但关太太把她的手搭在阿鹏的肩膀上,她便半推半就的趴了上去。

传灯心想,她与弘川都不曾这般亲密接触过,趴在阿鹏背上,她心跳加快,面红耳赤,阿鹏怕是也感觉到,于是他轻声问传灯:“我叫关英鹏,你呢?”

“柳传灯。”传灯道,她不再说自己姓司徒。

关太太在后面看着二人,笑而不语。

阿鹏开车很快,一个多小时已到碉城,关家大宅也是坐落于赤墈,与司徒家的玉楼村隔了有六七公里,在一个叫灵梧村的地方。这条村子已有七百多年历史,据说关族当年从运城迁居此地,便是在灵梧村落地扎根,阿鹏把车开进大门,便迅速下车开门让关太太出来,顺带搀扶着传灯下车,此时正是晚饭时间,下人们进进出出,都好奇关太太带回来的这个女孩子,又见关太太嘱咐阿鹏带她去吃饭休息,便都在窃窃私语这个女孩子的来历。

阿鹏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背传灯,便搀扶着她往下人们休息的平房走去,传灯看了一眼正中的洋楼,发现这所洋楼非常特别,从材质到整体造型,都鲜为少见。

“这是我们少爷设计的,叫山月楼,少爷说,这是古巴式的建筑。”阿鹏说,传灯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只见洋楼上方有三个苍劲的大字,她于是跟着阿鹏念了一遍:“山月楼”。

阿鹏又说:“这房子的建筑材料都是从国外运回来的,少爷在国外读的是艺术,他这个人很有才气,什么都会,设计,影画,绘图写文样样精通,我常常想啊,自己能有少爷十分之一的聪明就好了。”

“你也很不错啊,”传灯说:“一手车开得平稳之极,这一路上我都舒服到睡着了。”

“真的吗?”阿鹏有点不好意思,脸刷地就红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传灯笑道:“真的,我没骗你。”

阿鹏把她搀扶到平房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芳姨——”,这时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出来,阿鹏便向她介绍说:“这是传灯,少奶从宁城带回来的,她的腿受伤了,暂时你这里住下,这段时间还得劳烦你照顾一下。”

“哦哦”,芳姨应声道:“少奶的人就是自己人嘛,不麻烦,你让她住我这里好了。”

阿鹏见安顿好传灯,又交代了芳姨,便去吃饭了。芳姨倒是处处打听,想知道传灯是不是跟少奶有亲戚关系,又想知道是不是跟阿鹏有点关系,传灯只是笑笑,需要回答的地方实在回答,不想说的事则是一句也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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