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很多年后司徒烟回想起这段日子,认为听雨小筑是她人生某个阶段的转折点,从前她或是觉得自己活着大多身不由己,像是魂魄不齐,那么从住进听雨小筑开始,命运便为她打开了新的局面,让司徒烟的内在与行动之间开始便变得一致,自我成长也逐渐走向完整。

安顿下来之后,关山便带她进入金城酒家的后厨,金城的后厨就是气派,不仅大厨云集,而且分工精细。关山把司徒烟带到一位老师傅面前,介绍道:“这位是冯师傅,凤城人,我们金城酒家的主厨。”

“真的吗?”司徒烟兴奋道:“我也是半个凤城人。”

冯师傅问:“姑娘祖上也是做厨的吗?”

司徒烟道:“外公,父母和几个舅舅都是做厨的,我外公叫邓先荣,以前在凤城饭店做厨师。”

“原来是邓老的外孙女啊,幸会幸会,”冯师傅道:“我曾跟邓老打过交道,你外公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

听别人提起自己外公,又想到好不容易进入金城酒家,司徒烟此刻心潮翻涌,不觉湿了眼眶。关山见状,便说:“看来你跟冯师傅当真有缘,那接下来,你就跟着冯师傅学艺吧。”

司徒烟朝关山感激地点了点头。

关山无疑是给她派了一个好活,跟着金城最好的师傅,从基本功开始一步步稳打稳扎地学艺。冯师傅人非常好,教导也很有耐心,他看出司徒烟有天赋,也就把她当徒弟一样授艺,司徒烟也不辜负冯师傅的用心,冯师傅教她的菜色和技巧,她总是反复练习,摸透个中原理才肯罢休。因此,她总是最晚一个离开金城后厨的。

某天收市过后,司徒烟锁好后厨的门,便一个人散步回家,金城酒家离听雨小筑不远,只隔了一个街区,这天她看到街边的宵夜档,突然想起那晚,她跟林樾一起在也安氏那里吃豆腐角。想到这,才发现很久没有见到林樾了,她这么突然的离开荟仙楼,林樾一时间怕是找不到她,也不知道林樾此刻在哪里。

于是,她便一个人往桥头走去,还好不算晚,也安氏的豆腐角摊还在,待坐在那的两个客人起身走后,司徒烟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也安氏面前。

也安氏见到司徒烟,眼前一亮,说:“哟,好久不见姑娘了。”

司徒烟道:“我也是,最近忙晕了,突然很想念你的豆腐角,便过来了。”

也安氏问道:“照旧?还是尝尝这煎酿辣椒和芋头?”

司徒烟点点头:“都来一点吧。”

也安氏一边往荷叶上夹煎酿,一边观察司徒烟:“今天咋没跟那小子来呀?”

司徒烟尴尬地笑了笑:“我很久没见他了。”

也安氏八卦地问:“吵架了?”

司徒烟摇摇头,说:“不是,只是我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来不及告诉他......”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也安氏道:“见不着也莫怕,真正有缘的人是走不散的,走散了的话,也说明他不是你命定的那个人。”

也安氏这么说,倒是让司徒烟脸红了,她接过也安氏手里的煎酿,叉了一块豆腐角放嘴里,说:“你别乱说,什么命定不命定的......”

也安氏看她这副模样,想笑又忍住,于是道:“那小子嘛?前段时间也来过,还在这坐了很久......”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司徒烟马上问。

也安氏笑道:“你挺关心他的嘛。”

见被也安氏笑,司徒烟翻了一记白眼,说:“那还是别说了。”

“哎哎哎,”也安氏道:“我还没说完,小姑娘气咋就那么冲呢?之前那小子跟一个胖子来过,两人在这坐了一个晚上,尽是聊女人了。”

“女人?”司徒烟诧异:“聊什么女人?”

也安氏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起来,那小子看上去是一脸的沮丧,也不知道遇到什么难事了,旁边的胖子就是一味的安慰他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

司徒烟心里咯噔一下,这林樾,怕不是在荟仙楼听到什么传闻了吧。

林樾的确是在荟仙楼听到有关司徒烟与关山的传闻,那是在司徒烟离开荟仙楼几天后的事。

看老吴的伤好得也七七八八了,林樾心中记挂司徒烟,想到很久没见她了,隔了这么久,她应该也会想见自己吧。于是他数着司徒烟值夜班的日子,过去荟仙楼后巷,却见铁楼梯上那扇厨房门久久地紧闭着,以前司徒烟每到值夜的时候,都会打开那扇门透气,但那晚,林樾在铁楼梯下等了很久,那扇门一直关着。后来他忍不住了,便上楼敲了敲门,随后那扇门打开了,开门的是徐坤。

徐坤认得这个年轻人,曾几何时,他也介怀过这个人,但现在看到林樾站在这里,反倒有点同情他了。

“找司徒烟吗?她不在了?”徐坤道。

“她不在?”林樾先是诧异,随后便又问:“她今天不值夜班是吧?”

徐坤道:“听不懂话吗?不在,就是不在这里了。”

林樾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气冲冲地问:“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徐坤有点同情林樾,所以也就耐心地道:“她怀了关七爷的孩子,离开荟仙楼了,你不知道这事吗?”

“什么时候的事?”林樾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坤道:“就在几天前,”说罢他转过身倒了一杯水,递给林樾:“看来你也被蒙在鼓里,我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你这副表情。”

林樾不接他递过来的水,急问道:“我问她怀孕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我哪知道?”徐坤倒也是说实话:“但据闻关七爷花了五倍的价钱替司徒烟赎身,那这事多半是真的了。”

林樾不愿相信,只觉得一切都很荒谬,不久之前,就在这个铁楼梯下,司徒烟还主动抱住了他,那感觉是那么真实,她的眼神是那么清澈,林樾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徐坤看到林樾这副模样,便把他不喝的水拿过来,自己一口喝光了,说道:“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谁没给女人骗过呢?”他想到自己的一些事情,苦笑道:“做男人,总得过这一关。”

林樾听不清徐坤说什么?他此刻耳朵嗡嗡直响,只感觉眼前一切都极度荒谬。直到回到联络处,他整个人还是像丢了魂一样。

了解到情况之后,文冲劝他:“跟你说几次了,这女的你降不住但你偏偏不信。”

老吴也劝他说:“她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也不用再想了。”

林樾不死心,便问他们二人:“我就想知道,关七爷是谁?”

文冲道:“古埠最大的酒楼你知道哪家吗?”

林樾想了一下,说:“升平酒家?”

文冲敲了一记他的脑壳,说:“那是下埠司徒族的产业,关族上埠的金城酒家你去过没?就是他的。”

林樾道:“原来是酒楼老板。”

文冲道:“不止,还有我们去看过电影的华声戏院,连同《古埠日报》,都是他的。”

林樾喃喃道:“就是有钱人是吧。”

文冲继续说:“不止有钱,还特帅,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扛不过,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林樾听罢沉默不语,这时,有人来敲门,始三下,中两下,后两下,老吴一听,便道:“墨之来了。”说完便过去开门。

陈墨之进来后,看到屋内的几人围坐在一起,而弟弟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便问:“怎么啦?”

文冲指指林樾,说:“失恋了。”

陈墨之在林樾身旁坐下来,接过老吴递给他的茶,问道:“失什么恋?你谈对象了?”

林樾还没开口,文冲就替他说了:“正确来说,还没谈成,就被人截胡了。”

陈墨之拍拍弟弟的背,笑道:“就我们阿樾这帅样,谁还敢截你的胡?”

文冲在一旁又说:“就那《古埠日报》的关七爷。”

“哦?”陈墨之诧异:“当真?”

文冲道:“反正阿樾打听回来的就是这样,”说罢,他看着陈墨之端起杯子喝茶,窗外的光正好落在他好看的下颚线上,便对林樾说:“你跟关七爷抢女人是抢不过,但墨之哥这样的,就跟他抢得过......”

一句话把陈墨之呛得咳个不停,他于是放下茶杯,擦了一把嘴上的水,认真地说:“别的不说了,我今天来,是跟你们商议一件事。”

老吴见陈墨之一脸严肃,便把门窗都关好,走了过来,陈墨之道:“现在外面的形势不大乐观,我想你们几个还是不要留在碉城,要不,去宁城纸厂跟其他人汇合,要不,你们三个先到香港躲一躲......”

老吴一听,知道他是有事情要做,便问:“我留下来陪你,可好?”

陈墨之摇摇头:“你跟阿樾他们去香港,这边的事办妥了,我自然会去香港接你们。”

老吴猜到陈墨之要做的事与上次他的枪杀任务有关,这事看来不太好办,他虽担心,但看陈墨之的样子,想必是已经有计划,便点点头,说:“你一切小心。”

林樾一直沉默,这会便开口问道:“大哥,你想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晚,”陈墨之道:“你们明天先到齐塘镇,我在埠口安排了一条船,明晚寅时左右上船,它会载你们去宁城,到达宁城后,世全会在那等你们,届时,你们就跟着世全的货船出香港。”

听到这,文冲拍了拍林樾的肩膀,说:“这不正好,出去透透气。”

林樾点点头,对哥哥说:“那我们在香港等你。”

陈墨之慈爱地摸摸弟弟的头,老吴看着他,则是隐隐的担心。

话说孙阵因为司徒烟的事,在陆修权面前吃了一通骂,陆修权认为他打草惊蛇,让关山起了疑。孙阵说看样子关山嫌疑性很小,陆修权则说像关山这类人,不会不知道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都在干些什么,所以还是得盯紧关山。

从办公署出来后,孙阵在门口狠狠地吐了一口痰,陆修权对他有意见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们两人原本是同学,一起进入军统,陆修权只是因为多杀几个共匪所以提拔得飞快,他孙阵也不是不为党国卖命过,凭什么现在就要仰人鼻息,而且这个人还是陆修权。

想到这,孙阵心有不甘,便去酒馆喝了一晚酒,喝到酒馆打烊才出来,此刻已是子时,孙阵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去睡觉,而是思着温玉软香抱满怀,于是便踉踉跄跄地往风情街走去,在靠近风情街的一些小巷中,有一条私娼巷,那里都是百姓的平房,门口处都会站着一些街姐,也就是私娼,她们没有牌照,所以不敢光明正大地招揽生意,穿衣打扮也朴素,俨然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孙阵还没娶妻,喜欢的就是良家妇女这种,尤其是那些瘦一点的,看上去弱质纤纤的女子,这不,刚进了巷子,就看到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子,头发整齐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刘海松松地覆盖前额,眉眼有点神似司徒烟。孙阵酒气正冲脑袋,上前就抱着这个街姐,街姐倒是没推开他,而是拍拍孙阵后背,在他耳边柔声问:“先生是要过夜还是算钟?”

孙阵此刻就想躺下,于是便道:“去你家,带爷去你家。”

街姐噗嗤一笑,说:“喝得真够多的。”说罢便扶起孙阵,走出了私娼巷。

孙阵跟着街姐走了大概有十分钟,此时酒醒了一些,发现他们已走离私娼巷好一段距离,而孙阵不是本地人,对古埠的贫民区不太熟悉,只能被街姐带着走,但他还是问:“这里不是私娼巷,你是要带我去哪里?”

街姐道:“先生不是说要去我家吗?我家离私娼巷好一段距离,这不,也快到了。”

孙阵只有跟着走了弯弯绕绕的一段路,然后街姐才在一所平房前面停下来开门。孙阵此时酒醒了一半,跟着入了屋,发现这屋及其简陋,并不像一个女人住的地方,但他此时不想太多,酒上头了欲望也上头,于是迫不及待的按住街姐要亲。街姐笑着推开他,说:“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说着便扯住孙阵的裤腰带,带着他进房间。

房间里也是及其简陋,有两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房间中间摆着一个用来洗澡的大木桶。孙阵一看,便警觉地问:“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街姐领孙阵走到木桶前,开始要替他宽衣,但被孙阵按住了手,街姐见状,便笑道:“那是我父母的床,他们已经不在了。”

理由虽然牵强,但孙阵按住她的手却松开了,街姐一边麻利地替他宽衣,一边说:“看你一身的酒气,我这就去打水给你洗澡。”

此时正是炎夏,碉城的夏季特别闷热,人身上都是黏糊糊的,更别提喝了一晚酒的孙阵,这时候真的需要洗一个沁凉的澡,再好好享受一番。街姐麻利地把孙阵脱个精光,然后抱着他的衣服走出房门,说了句:“我现在就打水进来。”说完还顺手把房门带上。

孙阵爬进木桶里,等着洗一个清爽的澡,但等了许久,却不见街姐进来,于是又赤条条地从桶里爬出来,想着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在外面被锁上了。

这门锁得挺紧的,孙阵此时急出一身冷汗,酒全醒了,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是遭遇仙人跳了,想拔枪,却发现配枪连同衣服都被街姐抱走了。孙阵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他看见房间内有衣柜,什么衣服都好先拿来遮羞,打开一看之后不禁傻了眼,里面空荡荡,一块布片都没有。

孙阵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不是简单的仙人跳,对方图的,大概率就是他那把配枪。

此时,门突然被人用力踢开了,随即闯进来四个蒙着脸的大汉,其中一个壮汉冲孙阵喝道:“不要命的,连我老婆都想碰!”

孙阵急忙跑到床边,用蚊帐遮住下半身,说道:“都是误会,我人都没碰着......”

“没碰着会连衣服都扒光了吗?”旁边矮一点的男人喝道。

孙阵急了,说:“那女的拿走了我的衣服......等等!”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慢下来,说:“你们不是来捉奸的!”

“废话!”矮男人道:“不捉奸难道来捉老鼠啊!”

讲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孙阵,于是他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四人,说道:“你说得对,你们就是来玩猫捉老鼠的......”

“说得没错。”此时,外头一把女声传来,接着一个穿黑衣蒙着脸的女人走了进来,说道:“我们就是来捉你这只老鼠。”

孙阵看这女的身形略敦一些,并不是刚才那个街姐,便问:“刚才把我衣服抱走的女的呢?”

黑衣女人道:“她任务完成,领了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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