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7(1 / 2)

1939年冬,国民党顽固派在内部推行了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政策,于是,抗战局面便开始进入艰难时段。1940年春,司徒君羡动员致公堂的所有弟兄捐款500万美元,他将这笔用来支持八路军和新四军抗日之用的军费汇到香港,再让陈墨之去香港处理。

其时四邑地区因一些城市沦陷而海路不通,陈墨之辗转几处才抵达香港,取得汇票之后,他便按与共方约好的时间去西环的云香茶楼等待八路军驻香港军部私密办事处的人,找到云香茶楼之后,陈墨之发现这地方离温若漓的住处也就隔一个街区,他于是上了茶楼二楼,找一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等候,看着外面的街景,他禁不住又想起温若漓来。

陈墨之在此之前收到消息,田中诚被派遣到广州城协助一个叫“波字8604”的机构成立,这个机构原名叫“第21野战防疫部”,名义上是打着“防疫与救护”的和平旗号,实际上却是一个细菌实验基地,陈墨之从牙行买来的消息里就有说到:“野战防疫部的日军从广州城里抓来一些难民,将他们带去检疫所喂蚊子,带进去的人被咬得全身都是蚊口,晚上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后来这些人又被带去宰人场,生生地抽掉手脚的筋,整个人不能活动以后,便又带去做活生生的人体解剖......”陈墨之听到这段的时候,整个人忍不住的颤抖,波字8604部队基本从事的都是人体活体样本研究,除了活生生的解剖,还有就是进行疟疾、炭疽、伤寒等病菌研究,而这些研究成果,也是用于日军全面侵略的战略所用。这支专做活体实验和生化细菌的部队现在归入日军华南派遣军21军管理,也就是说,这支恶魔部队,而今由田中诚管理。

想到自己深爱过的女人往后要与这恶魔日夜为伴,陈墨之便感觉很糟心,但既然温若漓亲口跟他说是她自己自愿的,他即使再难受,也没有权利再去管她的事了。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褂衣的男人走了上二楼,陈墨之看这人有点面熟,这男人看到陈墨之也怔住了,他环顾茶楼二楼,发现这一层只有陈墨之这一桌有人,于是便走了过来,谨慎地看着陈墨之,说:“这位兄弟,不介意的话,可以拼桌坐吗?”

陈墨之心里估摸到几成,便道:“没关系,请坐吧。”

对方坐下来之后,又说:“这边的茶好多,我个人最喜欢喝窦城的合箩茶,兄弟你呢?”

陈墨之微微一笑,道:“会城小青柑。”

对方听到这句,知道陈墨之便是与他接头的人了,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是你呀,墨之兄。”

陈墨之道:“知道来的人是刘兄,陈某心中十分欣慰。”

这个来接头的人,正是之前救过陈墨之的刘进。陈墨之见他如今成熟了不少,便问:“刘兄是什么时候加入组织的?”

刘进道:“上次与你分别后不久,我们东江沿海一带便沦为敌占区,那段时间,我看着日军的凶残行径和国民党军的腐败,感觉这个国家已经病得不轻了,而今唯一能让人看到希望的,便是共产党这个组织,于是便申请加入,终于在去年上半年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如今在第四战区第三游击总队的新编大队。加入组织一年了,这一年做了很多真正有意义的事,人也充实很多。”

陈墨之道:“今日见刘兄,精神气倍增,看来,找到正确的路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

“那当然,”刘进道:“找到组织我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赐我这一身花不完的力气。我刘黑仔这身牛力啊,就是该用到正处。”

陈墨之见确认过身份,便将身上的汇票拿了出来交予刘进:“这是汇票,请刘兄收好,接下来的工作还须辛苦你们。”

刘进道:“谢谢你们致公堂,没有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们万不能成事。”

陈墨之道:“刘兄赶紧回去吧,此地还是不宜久留。”

刘进道:“黑仔这次来,不止是来取汇票,出发前周主任还叮嘱过,一定要安全把陈先生送离港岛,因为最近香港也不大太平。”

陈墨之也知道日特在香港到处杀人的事,便点点头,站起来随刘进走。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却从窗口里扫到街上略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墨之凝住了,只见温若漓坐着黄包车从他视线内穿过,仅仅是那几秒,陈墨之还是发现,她瘦了,人也憔悴了。

陈墨之离开碉城的这段时间,某天下午,徐锦扶着陈泰来在花园活动筋骨的时候,陈泰来见四下无人,便问她:“小俞,我昨天见你从大少爷书房里出来,大少爷现在允许他人随意进出他书房了么?”

徐锦沉吟片刻,便道:“大少爷出门之前交代过要我进去打扫,所以我昨天才进里面搞清洁。”

“哦,”陈泰来应道,两人默然地走了一段路之后,陈泰来又问:“上次秋怜那孩子来找你之后,又去哪了呢?”

徐锦说:“她就来找我叙叙旧而已,过后便又回韶城去了。”

“哦......”陈泰来想了一会,便转过头来看着她说:“可是秋怜的家里人给我来信,说自从上次秋怜来了碉城之后,就一直没回去,你知道这孩子到底去哪里了吗?”

徐锦见陈泰来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知道陈泰来起疑了,于是她松了一下面部神经,轻笑道:“现在这情况哪说得定,要不就是遇上个心上人跟人跑了;要不就是路上遇见日本人被拐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陈泰来道:“秋怜是你的发小,她失踪了,你就不担心吗?”

“我担心不过来呀,舅舅,”徐锦道:“现在外头都乱作一团了,我上哪找她去。”

陈泰来狐疑地转过脸,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说:“我累了,咱回房吧。”

徐锦于是扶着他回主楼,陈泰来的房间在主楼二楼,要经过主楼一段长长的楼梯才能上去,陈泰来养伤期间,几乎都没下过楼,现在腰椎逐渐康复,才让张京俞或是阿梁偶尔扶着他下楼走走,而上楼梯仍需腰力,所以还是需要人搀扶。就这样,徐锦扶着陈泰来,慢慢一步一步地上楼,快上到二楼的时候,徐锦环顾四周,然后转过头来问陈泰来:“舅舅,你觉得这段时间来,我对你好不好?”

“你对我很好呀,”陈泰来道:“为什么这么问?”

徐锦冷哼一声,说:“我觉得还不够好。”说罢她手一松,迅速转过身来站在陈泰来面前,用力将他往后一推,这猝不及防的猛力让陈泰来整个人重心不稳,想抓扶手但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十分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张京俞的表情逐渐狰狞,无情的地心引力将他整个人往后坠,先是后脑磕到楼梯的水磨石边角上,紧接着他听到自己颈椎骨折断的声音,陈泰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无数的刀子切割,骨头断裂的痛感让他痛苦不堪,滚了十八级楼梯后,他后脑着地,重重地摔在一楼的地面上。

徐锦深吸了一口气,便迅速跑下楼去。

血从陈泰来的后脑渗了出来,但他仍未断气,嘴里还在用力吐着字:“你......你......”

徐锦一咬牙,揪起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用力往地面上一砸,陈泰来这才咽了气,这时,徐锦听到窗户外面有人“啊”的发出一声惊叫,她迅速转过头去,那人已经跑了,但就在这一瞬间,徐锦还是认出了,那是陈逸之的新婚妻子周楚桐的丫鬟小萍。

徐锦走了出去,见小萍已经跑得没踪影了,她也不慌,于是回到主楼门口,开始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不好了,舅舅出事了!”

阿梁闻声第一个跑下来,见陈泰来倒在血泊之中,便惊呼一声:“泰叔!”赶紧去探陈泰来的鼻息,发现陈泰来已经没气了,阿梁跌坐在一旁,嘴巴颤抖着久久说不出话,他见张京俞哭着说:“我刚要扶叔父上楼,但他执意说要试试自己上,我便忙乎别的事去了,等我回来,发现叔父已经躺在这里了......”

这时,陈家其他仆人也闻声赶来,大家看到事发现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陈墨之回到碉城陈家时,已是陈泰来出事之后的第二天。面对陈泰来的尸身,陈墨之懊悔不已。两次了,两次都是他不在的时候陈泰来出事,陈泰来伴他多年,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自己的亲叔叔一样。阿梁见陈墨之坐在角落掩面流泪,便过来说:“大少爷,后天泰叔出殡之时,需要一个儿子捧灵位,京俞虽是外甥女,但始终是女孩子,我阿梁自幼无父无母,也伴在泰叔身边多年了,明日泰叔出殡,这个儿子就由我来当吧,大少爷,你看这样处理妥当不?”

陈墨之抬头看着阿梁,才发现不知不觉中,阿梁也成熟了,变得有担当起来,于是他点点头,说:“这样处理非常妥当,辛苦你了,阿梁。”

阿梁看着陈墨之脸上未干的泪痕,说:“大少爷你也节哀吧,毕竟泰叔已经走了,你要顾及自己的身子。”

“谢谢你,我知道了。”陈墨之道,说罢他环顾四周,不见张京俞的影子,便问阿梁:“张京俞呢?怎么一个早上都没见她在灵堂?”

阿梁也回头看了一圈,没见张京俞,便说:“早上还见她在这里,这会不知道上哪去了。”

此刻的张京俞,也就是徐锦,正在自己房间里把自己的行囊收拾好,她作好随时要走的打算,但有些事又未肯定,她于是把包袱藏到床底下。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副楼那边走去查看情况。

主楼这边办丧事,副楼那边是不参与的,因为周楚桐有喜了,怕冲撞,因此副楼的婢仆见到一身素衣的张京俞朝她们走来,便马上警觉起来,出来拦着说:“都说了你们那边办丧事的不能过来这边,咱们二少奶奶有喜了,你听不懂人话还是压根就不安好心!”

徐锦道:“我只是有事找一下小萍,不知道她在不?”

那拦住她的婢女道:“我管你找谁,你们那边的人就是不能碰我们这边的人!不许过来啊,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喊啦!”

“阿珍,不许无礼。”这时,屋内有一把女声传来,接着,徐锦便见到周楚桐挺着孕肚走了出来,她见是张京俞,便温柔地道:“小萍昨天临时向我请假,说是要回长苍镇几天,如果事情不急的话,可以等几天她回来再说。”

“哦,不急,”徐锦道:“那我过几天再找她吧。”

周楚桐道:“老人家怕冲撞,所以我们不能参与你们的事,但,也请你节哀顺变,保重自己身体。”

“谢谢二少奶奶,”徐锦朝她点了一下头,说:“京俞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扰二少奶奶休息了,大家平安健康。”说罢她便转身离开副楼,事实上,她过来副楼并不是想找小萍,而是想看看周楚桐的态度,而今见周楚桐一副温和可人的模样,徐锦便知道,小萍并没有将目睹的情况告诉周楚桐,那么事情还好办,一个小丫鬟,在外面把她办掉就行。

事实上,那天小萍真的目睹了徐锦对陈泰来最后下的那一道狠手,小萍并不知道陈泰来是被徐锦推下楼的,她只是碰巧经过,刚好看到徐锦抓起陈泰来的头发把他的头颅用力往地面一砸的那瞬间,小萍被吓到惊呼出声,她马上发现徐锦看到自己了,于是快步跑回副楼。当天晚上,小萍也不敢把该事告知周楚桐,她知道小姐刚嫁过来不久,嫁给的还是并不掌权的二少爷,小姐如今在陈家还没有立稳根基,就算替她发声,也说不过主楼的人,主楼的张管家是大少爷的人,岂是可随意得罪的。她越想越怕,一整晚都不敢睡,于是次日一早便跟周楚桐请假,说家里有事要临时回长苍镇一趟,想着躲开几天想想办法,或是叫父母出面帮她赎身回家,那么就可以躲过陈家那些是非之事了。但小萍并不知道,即使她躲回长苍镇,徐锦也没打算放过她。几天后,她在给自家的菜地施肥的时候,看到徐锦跟了过来,小萍吓得扔下尿桶拔腿就跑,于是徐锦也一路追,追到村外的大榕树下,小萍惊慌地说:“张管家......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都没看见......”

徐锦邪魅一笑,道:“宝贝,你这么说,不就说明你那天都看见了嘛。”

小萍吓得抱住头嚷嚷道:“没有,没有,我真的没看见,而且,我已经不打算回去了,我并不会碍着你的,张管家......”

徐锦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骨,她这双手跟着父亲训练了多年,灵活又聚力,张京俞和秋怜都死在这双手下,如今,用这双手掐死眼前的小萍,也是小菜一碟。只见她慢慢走近小萍,正要对她下手的时候,突然一声男声喝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徐锦回头一看,只见她身后站着几个壮实的农人,个个长得牛高马大,小萍睁开眼睛,见是自己家里的人,便马上喊道:“爹爹,哥哥,救我!”说罢马上越过徐锦,往自己家人跑去。徐锦见寡不敌众,便拔腿就跑,她自小就当扒手,天天练跑步,所以跑得极快,小萍的父亲和哥哥都跑不过她,被她跑掉之后,小萍的父亲问及女儿,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便怒道:“这事,我们不能由着她,得上陈家讨个说法去!”

再说陈墨之,在帮陈泰来办好丧事的次日,不禁想起张京俞这些天的神态举止总是哪里不对,他正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便接到乐慧打来的电话,乐慧在电话里说:“陈先生,有件事情,我在电话里不方便说,还请你自己过来确认一下。”

陈墨之知道乐慧这么说必定是重要的事,于是便立马驾车前往龙安教堂,到达教堂之后,乐慧带他进教堂内部一个房间里,陈墨之进去后,只见里面有个年轻的少女,见到陈墨之后忽地站了起来。

乐慧见四下无人,便把门关好,再慎重地对少女说:“跟陈先生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我叫张京俞,陈泰来是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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