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30(1 / 2)

1941年二月,陈逸之一家也离开了碉城,前往香港坐邮轮奔赴美国。他们走后,陈家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个仆人,园子里少了往日的喧闹,自是十分冷清。陈墨之经常一个人在花藤亭里坐着发呆,仆人们在园子里扫落叶的时候见到他这副模样,也都不敢走近打扰他。

三月三日,日军入侵碉城东部两镇,并在两镇中烧杀掳掠,他们烧毁村庄,大肆杀人和奸淫妇女,并掠走不少财物。但三日后,又被城中的抗日防卫军击退。

日军退走后,陈墨之唤来阿梁,把陈家大宅的钥匙交予他,包括主楼地下仓库和人工湖防空洞的钥匙。陈墨之说:“我有要事要出去一段时间,日军要是来犯,你们可以到地下仓库和防空洞躲避,这地下仓库的入口就在一楼杂物房底下,你们到时掀开地毯就看到了。如果怕日军会发现这个地方,也可以由人工湖防空洞进,只是那扇铁门千万要锁好,并留人看守。”

阿梁见陈墨之把所有钥匙都给他了,便问:“大少爷,你这一趟要出去很久吗?”

陈墨之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所以,做两手准备吧。”

阿梁红着脸,腼腆地说:“有个事想禀告大少爷,我和阿桃想一起成个家,我们商量过了,觉得大少爷就是我们最好的证婚人。”

“真的吗?”陈墨之抬起头,双目亮晶晶地看着阿梁:“阿桃跟了你,我是最放心的,这样,我对阿漓也有个交代,毕竟她从小就跟着阿漓。”

阿梁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道:“大少爷放心,阿桃是个好姑娘,她愿意跟我,那我肯定好好待她呀。”

陈墨之说:“可惜我明天就出发了,来不及喝你们的喜酒,不过这样,”说罢,他转身从公文包里掏出三根小黄鱼,递给阿梁,说:“这就算我随的礼吧。”

“这太多了,大少爷!”阿梁道。

陈墨之把小黄鱼塞到阿梁手里,又抱了抱他,说:“接下来,这大宅就交给你看守了。”

阿梁感觉陈墨之这一别也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因为陈逸之一家也都搬走了,富人们都抢着跑到国外逃难去,只有下层人还在这座快要被攻破的城里熬着,但,如今陈墨之把防空洞和地下仓库的钥匙都给了他,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跑到那里藏身,所以相对比外面,呆在陈家大宅的安全系数还是高一点。

几天后,司徒君羡从美国回到了香港,已经75岁高龄的他,为了维护国共两党的抗日大局,不远万里地回来,就是为了以中国国民参政会华侨参议员的身份来发表自己的意见,促进国共合作。

司徒君羡抵达香港那天,陈墨之已经早早在码头等候了。司徒君羡下船后见到他,便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陈墨之问:“叔父是要在香港歇息几天,还是立刻启程去渝州?”

司徒君羡道:“歇几天吧,年纪大了累不得,况且蒋夫人那边这两天也会派车来接我,就先回湾仔歇歇吧。”

陈墨之点点头,便让司徒君羡和随行的保镖梁汉三上了他的车,然后环视码头一遍,见没什么可疑的人,才把车开走。

然而,他们的车刚驶出码头不久,便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们。开了一段路程之后,陈墨之发现了这辆车,他于是兜了几个弯,不按原定路线行驶,却依旧发现那辆车还在不远不近地尾随着。

此时,梁汉三也发现不妥,便问陈墨之:“尾随的是什么人?”

陈墨之道:“只怕是日特。”

司徒君羡听罢,便把两手放在膝上,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说。

陈墨之把车驶入湾仔水坑口街,却发现前面的路段有个穿制服的人拉着绳子摇着铃,嘴里还吹着哨子,与另一个穿制服的人共拉一根绳,两人把长绳拉到街道的两端,拦断了路。

“封路了。”陈墨之道,他看着一众被赶回来的人,又看到此刻他们离保安堂药材铺只有二三十米距离,便不经意地将车驶向保安堂,然后在药材铺大门斜对的位置停下。

果然,后面那辆黑色轿车开了上来,就停在他们的车后面。梁汉三于是压低声音问:“墨之,你车上有多少家伙?”

“除了手枪,还有支MP40,”陈墨之道:“在我的座位下面还有一个手提箱,里面有五个手榴弹,但是......”他环顾四周,见街上行人众多,便说:“我原先没想到是在这大街上,现在街上太多人了......”

“该来的就让他来,”此刻,君羡先生睁开眼,平静地说:“既然来了,就听听他们怎么说,不要轻举妄动,以免伤及无辜。”

保安堂的掌柜明叔此时正在店里,他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车,又看到开车的是陈墨之,正想走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停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上面下来了几个穿黑风衣戴帽子的人,只见其中一个穿黑风衣的高瘦男人走了下车,轻笑着敲了敲陈墨之车后座的车窗。

陈墨之车后座里,坐的就是司徒君羡,此刻,他见日特人员敲了敲他的车窗,便慢慢把车窗摇了下来,见外面站着一个咧着大嘴笑的黑瘦男人,正向他伸出手,用一口标准的粤语说:“君羡先生,你好,我是矢崎勘十郎。”

陈墨之知道这个矢崎勘十郎,他在牙行买来的资料中看过这个名字,他原是陆士26期的人,是个中国通,他知道广东盛行三合会,便总想找机会渗入这个组织,但又进不了,便在香港四处打着三合会的名堂屠杀共党地下人员。汪伪政府成立后,他当上了汪兆铭政权的最高顾问,同时,他还是广州城与香港两地的特务机关长。

此时,对于向自己伸出手的矢崎,司徒君羡淡然地说:“客套话就免了,有什么就直说吧,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矢崎勘十郎笑道:“君羡先生果然爽快,那我就直说了,今日过来,就是想跟君羡先生交个朋友,难得在香港遇见君羡先生,总得尽地主之谊,请君羡先生吃顿饭呀!”

司徒君羡冷哼一声,道:“你在香港尽什么地主之谊呀?这是中国的土地,人啊,不要太把别人的国土当作自己的国土。”

矢崎勘十郎被司徒君羡这么怼,也没生气,只是笑嘻嘻地说:“君羡先生不也在别人的土地上扎根成立堂口吗?这一点,一直都是我景仰您的一部分原因,所以今日看在我一片诚意的份上,还请君羡先生移步到我们的车上,到阁下的寒舍里吃个便饭。”

陈墨之和梁汉三此时都把手按在自己腰上,随时做好准备,但司徒君羡知道后面有十几支枪对着他们,于是他在打开车门前按了一下梁汉三的手,示意他把枪收回去,然后便打开车门,昂首挺胸地走向日特的车。

就这样,司徒君羡、陈墨之和梁汉三,在日特的挟持下,被软禁在浅水湾海边的一座别墅里,这里是矢崎勘十郎的一个秘密基地,这栋外观看上去是豪华别墅的住宅,里面拷打过许许多多的共产党人。矢崎勘十郎这次在香港扣住司徒君羡只有两个目的:一是阻止他参加中国国民参政会,二便是要他出任香港维持会会长,想籍以司徒君羡的威望和影响力来帮助日军“强化治安”,控制香港以及北美整个华人圈。

对此,司徒君羡很漠然,他说:“我已经70多岁了,腿脚又不灵便,做不了什么事,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矢崎勘十郎笑道:“只要君羡先生愿意,我们有一千种方法不让你累着。”

司徒君羡冷哼道:“可我就是不愿意,反正也活到这把岁数了,你们要杀便杀。”

矢崎勘十郎知道这老头犟,便不逼他,而是日复一日地软禁他,以此来消磨他的意志。

可司徒君羡却很大性情,每天该吃便吃,该睡便睡,也不怕日特在食物里下毒,倒是陈墨之和梁汉三还每次都检查食物,司徒君羡则是大口大口吃,他说:“放心吃吧,要杀我他们用不着下药,我这岁数了,用来做人体实验也没什么用,倒是这个时候要吃饱肚子维持好体能,该用力的时候还是得用上。”

陈墨之每天都在窗户旁边观察外面的情况,君羡先生上矢崎勘十郎的车之前,他与保安堂的明叔远远地交换过眼神,明叔也目睹他们被日特的车带走了,所以接下来,他就在等。因为他知道,明叔会帮他联系上香港八路军秘密办事处的人。

三天后,别墅里来了一个陈墨之认识的人。当陈墨之打开房门之后,发现站在外面的便是田中诚。田中诚见到陈墨之,微微一笑道:“陈公子,好久不见。”

陈墨之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田中诚不回答他,只是让自己手下的一个日本兵截住了陈墨之,而另外两个日本兵则走进房里,梁汉三以为他们要对司徒君羡不利,便徒手与这两人打了起来,然而这两人也会些中国功夫,交手的时候,其中一人趁梁汉三不备,将一支装着黄色液体的针,扎进了梁汉三的皮肉里。

梁汉三发现自己被扎针,便恼羞成怒,还想继续打,但针筒的液体很快就在他体内生效,陈墨之见梁汉三眼神不对劲,急忙喊:“三哥,你怎么啦?”

梁汉三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看到的人都是重影的,没过三秒便晕倒在地上。司徒君羡一看,便站起来怒道:“你们有本事就冲我司徒君羡一个人来,关其他人什么事?”

田中诚打了个眼色,房里的那两个日本兵便把梁汉三架了起来,司徒君羡想阻止但阻止不了,陈墨之想推开面前拦住他的日本兵,也被田中诚挡住了,田中诚道:“陈公子还是别阻碍我们办事吧,你知道的,我并不想伤害你。”

陈墨之顾及司徒君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梁汉三带走。田中诚走后,陈墨之走到司徒君羡面前,难过地说:“叔父,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三哥。”

司徒君羡叹了口气,说:“他们想要用攻心术,便会用折磨我身边人的法子来胁迫我,但是,墨之,我司徒君羡就算丢掉这条老命,也不会做祸国殃民的事。上船之前我已经想过这个局面,也随时做好准备,只是,要陪我这老头子一起遭这些罪,委屈你和汉三了。”

“不委屈,”陈墨之蹲下来,握着司徒君羡的手,说:“从小我就觉得,能伴在叔父身边,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眷顾。”

司徒君羡把手搭在陈墨之的手上,紧紧地包住他的手,久久都没有说话。

田中诚的到来,便是使用“波字8604”的方式,在梁汉三体内注入伤寒病菌,接下来梁汉三便持续的发热、面孔呈青紫色,并循环性的呕吐腹痛等,田中诚见已出现这些症状,便想将此时极具传染性的梁汉三带回司徒君羡和陈墨之的房间,但此举却被矢崎勘十郎阻止了。

“田中君怕是杀人杀痛快了,”矢崎勘十郎道:“比起杀人,如何用人更具挑战性。”

田中诚冷笑道:“难道你以为他们会听你的吗?与其留着会有后患,倒不如清除掉痛快呢。”

矢崎勘十郎道:“你以为杀了司徒君羡就一了百了吗?这个人社会脉络太深,动他则是牵一发动全身,别忘了,他跟美国总统还是至交。”

田中诚道:“矢崎君可能不了解,从去年十二月份开始,我们就做过统计,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海军实力已经达到美国海军的百分之七十了,中国人有句老话‘前怕虎后怕狼’,畏首畏尾难成事,你看德国在欧洲横扫天下,一个月就推平了法国,围困住了英国,他们德国能做成的事,我们大日本帝国一样可以,所以,对美国也不用太过顾忌。”

矢崎勘十郎听罢,只觉得田中诚过于狂妄,也难怪,毕竟还年轻,背后又有田中玖一这个依仗。但即使田中诚这样说,他依然坚持己见,因为中国人也有句老话:凡事都要留有后路和余地。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陈墨之没睡着,突然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动静,便立马起身观察。那晚的月亮很亮,借着月光,陈墨之看到有二十几个人的影子,正慢慢地从四面八方包围住别墅。

救援的人来了!陈墨之心想,便马上叫醒了司徒君羡,低声说:“叔父,如今外头有二十几个人包围住别墅,我猜是救援的人,我们先做好准备再观察,如果真是我们的人,那么他们杀进来的时候,我就迅速带你走!”

司徒君羡点点头,于是两人也不开灯,暗中做好准备。陈墨之没猜错,来的人正是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港九大队的人,他们收到明叔的求救信息,便在入夜后涌进清水湾这一带实施援救。而领队的副队长,便是陈墨之的朋友刘进。刘进最擅长短枪,他带的这队人犹如潜龙出海,时隐时现,机智地袭击了别墅外围守门的日军,然后换掉了他们的岗哨。他们换上了日军的服装,开始一个一个房间找陈墨之和司徒君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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