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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贴着墙壁歇了好久,听到何灿的声音从身侧幽幽传来:“你不行。”

吴迹还没怼回去,就被捂了嘴。那几个混混经过弄口,又拿江北话骂了几句,似乎无功而返了。

何灿松了手,掏出打火机,啪地燃上火。

仿佛全世界的光都到了他一人手上。

吴迹到嘴边的脏话成了句干涩的“谢谢”。他从小到大没被追得这么猛过,何况这回还是自找的,还被约架对象撞见了。

“那好像是找你要钱的。”他抹了把嘴,“欺负我是学生,不知怎的盯上我了。”

“本来打算今天还钱的。”何灿道,“看来不用了。”

吴迹扯扯嘴角,看了眼手表——八点多,晚自习还没完,不能回去。何灿将背上一把吉他放下,摸了根烟出来点上,将打火机扔给吴迹当手电筒用。

“你会弹吉他啊,改天弹给我听听呗。”

何灿衔着烟雾,看向他。

“喂,给我一根。”好学生道。

“你也抽?”

吴迹真诚地道:“我可以学。”

何灿教他抽烟,教得挺忐忑。他刚吞进去半口,还未到肺里过一圈,就立刻呛了出来,不住地咳嗽,眼角也红了。何灿垂着眼看他,将他指间剩下的烟拿过来,自顾自重打了火,就听他边咳边道:“这么呛人的玩意,你这么稀罕干嘛......”

没办法的。

“那啥,你真要退学?”

何灿吐了口烟圈,道:“耗在学校里,我不值。”

“看你拉我一把的份上,我和你掏心窝子说几句。”吴迹道,“你真他妈是个奇迹,除了理综,你其他几门课是不是瞎学瞎考的?”

“......”

“让一个理综297的人在酒吧一条街弹半辈子吉他,我觉得挺可惜的。”吴迹忽略他的沉默,耸耸肩,“我承认,大多数人都是不带脑子地活,做自己不爱干的事,白日里做做梦......”

但何灿不一样。他是奇迹啊。

奇迹都是世间难得。

远处下课铃响了。吴迹冲何灿一招手,后者踩灭了烟头,拎着吉他和书包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南校门口,就看到那边站了一排学生——男生女生,一对对的。教导主任挨个记名字,转过身就在班主任群里狂轰滥炸。

这是在查翘课早恋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吴迹刚要说你往左我往右,被何灿一拽。抬头一瞅,教导主任已经杀到面前了。他尴尬症差点发作,对老周即将被扣的工资默哀了好几秒钟。

然而,主任打着手机照明,直接忽略了吴迹,对何灿怒道:“你哪去了,真打算滚了?”

“约会去了。”何灿面无表情道。

主任一句“和谁”还没吼出来,一皱眉头,瞧见了一旁比何灿矮半个头的吴迹。

吴迹:“......主任你听我解释!”

约架!是约架!哦这也不怎么对劲......

结果是吴迹同学与何灿同学站在校门口各写了一千字反思。何灿搞了篇证吸烟有害健康的议论文,吴迹写检查写得跟小说一样,通篇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与黑恶势力斗争到底的绝命逃亡。

教导主任看了想打人。

“对了,主任。”何灿临走时拎了包,淡淡地补了一句,“那个退学申请,你驳回吧。我要把高考考完。”

主任还想训他两句,这时却说不出话来。他挥挥手,将人打发走了,转身去办公室关灯锁门。

因为他们年轻啊。年轻就是资本,去换将来的坦荡。

他们都是奇迹,是希望。

期末考试前是第一轮复习。

这届高三一共五百多人,按排名划成了十一个班。前五十的在一班,倒数后五十的在十一班。

当吴迹走进十班教室的时候,倒数的各位都以为他走错教室了。

“老吴,你们一班在......在对面。”一个热心同学给他指了一下路。吴迹冲他笑笑,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摸出小题狂做,开始无声息地刷题。

过了一会,又进来一个人。众人一看脸就疯了,全都低下头,悄无声息地看起书来。

何灿将领口拉下来些,在吴迹前面的空位坐下。

“想好好学习了?”吴迹头也不抬,“恭喜,你已经从我的约架对象转变为帮扶对象。”

“今天有老师来吗?”

“大概没,是自习。你数学没问题吧,你看你是故意瞎考的。那......英语语文什么的,我给你补补?”

“文言虚词手册借我一下。”

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吴迹咂咂嘴,把本子扔给他,继续打草稿。

十班和一班唯一的区别,在于是否能安静自习。这边一群人鸡飞狗跳,要不是小题狂做对吴迹的吸引力比较强,他早就冲过去一人一巴掌了。

就这么连吵了一个礼拜,外部大概已经对他们没指望了。何灿和吴迹混在喧哗声里,低着头各干各的。偶尔何灿会转身问个英文语法,吴迹就简单地讲两句。何灿的理解能力很强,吴迹只要点到为止,他就懂了。

余下的时间,就很难熬。

他有时靠在窗旁,瞧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学校对面的老城区匍匐在阴影里,吐着落日熔金和生老病死,也吐着延绵不绝的冬。

第35章 奇迹之山(3)

人应付完当下,就会想将来。他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又扑空了,于是疑惑起一切的真实性来。

这是做梦,但又不像是梦,无数日子就这么过去,将来还会有无数的日子。那些日子或许不属于他,他也不知道什么该属于他,只是数着日色,碌碌地活着。人本是无区别的,都要来,都要走,想要各自赋予意义,太难了。

“吴迹。”何灿转头,给他一本语文阅读,“这句话怎么理解?”

吴迹看见他在段末划出的一段话,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他对这位很陌生,托着脸思忖了一会。

“即使我看不见太阳,我也知道太阳存在着。知道太阳存在着——这就已是生命的全部。”何灿念了一遍。

“你读过北岛吗?”

何灿摇头。

“他写过《波动》,说什么希望从来就有,即使是在最沉重的时刻。还有迅哥儿那段不必等待炬火,如若今后竟没有炬火,他就是唯一的光。”吴迹道,“你有空该去看看《肖申克的救赎》。”

“嗯。”何灿记了几个字,“那这句话就是关于希望。”

“希望和奇迹总是伴生的嘛。”

太阳,光,奇迹,希望。

吴迹伏在桌上看他。他的字是真漂亮,排在横线上,天生规规矩矩,吴迹怀疑是否真应字如其人。一个奇迹,这是他对面前这位最好的形容,不带任何揶揄。

他们像活在世界两端,中间隔了一沓书本与两根烟。

吴迹伸手,抽走何灿手里的笔,何灿一顿,微微抬头,被他扯着衣领吻过来。

教室依旧吵嚷。

吴迹只吻了他的唇面,却过了许久才松开对方,趴回桌上,道:“我喜欢奇迹。”

他耳廓红了。

何灿将笔拾回来,一下一下地转着,勾了道选择题。吴迹盯着他,半晌,小声道:“你他妈就没点反应?”

何灿:“你又没脱裤子。”

他看着吴迹被噎得面红耳赤,觉得挺好笑。之前也和别人接过吻,但都混着烟火气,牵强附会。少年的嘴唇就很软,像是黄昏时淡开的远霞,像是吉他的Em和弦,也像一些他求而不得的事物。

他拿了练习册,淡声道:“我喜欢给我奇迹的人。”

冬日里的冷雨连下三天。

高一高二在办戏剧节,高三狗有时也去凑个热闹,看看洛丽塔甜美少女。展演还没开始,老周差使吴迹扛寒假作业,吴迹很干脆地拉上了何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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