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2 / 2)

“梅子,你爸爸他……”

“我知道。”梅子打断道,”我知道爸爸临走时说的话,但我做不到。”

母亲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母亲突然冲上来抱住梅子,哽咽着道:“梅子,妈妈等着你回家,等着你回家……”

可家又在哪呢?连自己的母星都不要了,谁还有家呢?

梅子哭了,却没有之前的伤心欲绝,只是心里难过。至于为什么要难过,她竟也说不清了。

三年的努力奋斗,梅子代替了王然教授,成为了研究小组的组长。用王然教授的话讲,“我老了,是该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受到刚刚入组的核武器专业大学生的影响,她很快确立了研究方向。

几次会议过后,众人已经谋划好了实施方案。他们要研究出一种核辐射,能够杀死所有病毒,却不对人类造成伤害,同时缩小爆炸范围,以极小的代价换回抗疫的胜利。梅子管这个想法叫做“清扫计划”。

上报给政府后,不久允许研究的批文就下来了。所有人都太想尽早结束这场闹剧般的疫病了,人们再也不愿看到有亲人离他们而去了。

于是,关于灭毒核武器的研究开始紧罗密鼓的开展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古老的国际组织——联合国,也发表了联合批文,开始了“移民计划”。几乎一夜之间,全球几万艘星际飞船同时开始建造。科学家们找到了,一颗路地球仅有四光年距离的宜居星球。

那时起,梅子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与时间赛跑。距离移民计划完成,最多只有十年时间,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到了那时还没有成功消灭病毒,那么地球就真的被抛弃了。

母亲还在等着我回家,我要把家还给母亲,还给人类。

抱着这样一种信念,梅子夜以继日的工作,因为她知道任务的艰巨、时间的紧迫。

……

又过了七年时间,每天超负荷的工作让梅子有些要支撑不下去了,现在的她只是凭着一股子毅力在苦苦坚持。

如今,灭毒核导弹已经矗立在了城市中心,针对病毒的新型核原料已经填充完毕,只差最后一步,只要能成功把爆炸范围控制在5吨TNT量级内,就可以启动“请扫计划”。

但也正是这时,联合国方面传出了一个“喜讯”,对梅子来说,却犹如五富轰顶一般,是个实打实的恶耗:一万艘星际飞船已准备就绪,两个月后将起飞前往类地III-M星球,通过虫洞三年时间便可抵达目的地。所有地球上的居民需在两个月内准备妥当并登船。

“走吧。”看着正盯着病毒模型发呆的梅子,王然教授沉声道。

“不走。”梅子双眼有些失神,却依旧声音坚定。

“孩子,我知道你的用心。”王然教授语气间满是同情,”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了。你也看了我们的实验数据,成功率只有可怜的0.35%,咱们凭什么能说服政府、说服联合国去搏这么点不切实际的可能性呢?走吧,然后忘了这一切,你还有下半辈子,该去享受生活,做点你喜欢的了。”

梅子似是犹豫了一下,又狠命的摇了摇头:“不,我不会走的。教授,您不用劝我了。还有两个月,我不会放弃的。”

“唉!”王然教授长叹一口气,望着梅子离去的背影,旋即也做了一个决定。他安顿好了家里人,为所有人订了星际飞船的座位,唯独少了自己的。他打定了主意,要陪着这小妮子,再疯狂一次。

于是,王然教授陪着梅子,投入了无休止的工作中。

身边的同事们陆续离职了,几个心疼梅子和王然教授的年轻人,也终于在飞船启动前三天走了。

“最后的机会了,现在走还来的及。”王然教授瘫软在办公室的座椅上,有些喘不过气来。已经年过古稀的他在两个月的高强度工作之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您走吧。”梅子语气很平淡,眉眼间却透露出无比的坚毅。

王然教授轻笑一声,按下了墙上的核爆炸警铃。

顿时,刺耳的防空警报响起,全城的广播都在播报着一个电子提示音:

六小时后将有核爆,请立即前往防空设施或其他城市,谢谢您的配合……

“您……”梅子有些讶异。

“小妮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王然教授道,“我也是把老骨头了,今天成也罢,败也罢,我就陪你守着这地球了。不就是1.3%的成功率吗?谁这一辈子不跟天搏几次啊!”

梅子瞬间有些泪眼婆娑:“谢谢您!教授,谢谢您……”

“没啥可谢的,咱也赶紧跑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六个小时后,伴随着直通天际的蘑菇云,“清扫号”核导弹在城市正中心爆炸。命运终究没有再次眷顾梅子,凶猛的冲击波如海浪一般推倒了一座又一座高楼,令人瞠目结舌的气浪甚至有些动摇了亘古的大地。

城市毁了。一切都结束了。

梅子抬头看向头顶的病毒指数,却仍旧居高不下。

她成了罪人,全人类的罪人。

由于还有三天就要登船,法庭草草地结束了对她的审判。

她被留在了地球上,一生与病毒和孤独相伴。

飞船走了,伴着耀眼的火光,一轮红日从废墟之中冉冉升起。

王然教授也走上废墟堆成的小山,拍了拍目光呆滞的梅子的肩。

“一切都完了,教授。”梅子的话语中满是绝望。

“但至少你还在这里,在家。”王然教授柔声道。

梅子温柔的笑了,笑的那么美、那么恬静:“我也只有家了。”

一位老教授,陪着一个小姑娘,永远的守在了这片荒芜的大陆之上,伴着孤独,也盼着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对于病毒的研究,橘子还在继续。她和老数授换了一座城市,重新开始,哪怕已经没了意义……

一天夜里,梅子又做了一个梦。

阳光明媚的下午,几个人席地坐在公园的草甸上野餐。梅子又见到了父亲、见到了丈夫。只不过这一次,父亲不再是铁门里那个恐怖如斯的芽抱梅病人,而是和蔼可亲的一个中年男人,带着真挚的笑颜,无忧无虑。丈夫牵着她的手,言语中透着些你侬我侬的意趣,梦幻又温暖。

她伸手拿起桌上摆着的一颗圆滚滚的果子,它红得像宝石,透着诱人的光泽。

那是梅子,真正的梅子。

她咬上一口,酸甜爽口的汁水在口中爆炸,清凉、畅爽。

她终是分不请了,到底孰是梦境,孰是现实。是多年的苦难悲怆,还是这惬意、轻快的午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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