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枫镇（下）（2 / 2）

那时的她正悠闲地躲在树干上假寐，听到脚下有女孩的啼哭和顽童的嘲弄才慢悠悠地从清梦中惊醒。

她翻身坐起揉揉眼睛，看清形式，小手便迅速摘过一旁树枝上的小果子向黑压压的人堆丢去。

被砸懵的闹事孩童愣了半晌，抬头还未来得及找出元凶，就见黑黢黢的树冠上又飞射出无数个风驰电掣的果子。

闹事的男孩们被砸的灰头土脸，以为树上有什么世外高人，惊惧大哭着四散逃开。

“哈哈哈哈哈……”可哪有什么高人，清脆的笑声从树冠上传来，哭泣的女童还来不及找到施以援手的恩人，就看到另一只小小的身影从树梢上灵巧地倒挂而下，灰扑扑地脸颊上是明朗友善的笑容。

她冲她伸出一只手，干脆的说了此生相遇的第一句话：

“你别哭了，有我在，谁敢欺负你！上来吧！我拉你！”

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月光下，那绵软的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大概也就是这样简短的承诺，让另一个满是伤痕的小小身影抬起了头，只在踌躇短短片刻后，便颤颤巍巍的将自己稚嫩的小手伸向了她。

那一日，两只小手握在一起，也许就已经注定了这一生都会成为彼此的牵绊。

“我叫柔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银铃。”

“你爹娘呢？这么晚你还不回家，他们会担心的。”

“爹娘……”一句话似是戳中小银铃痛楚，她突然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另一道小小的身影手足无措许久，终于伸手搂住她，像傅婶曾经哄她一样轻轻拍着女孩的脊背。

“我爹娘……呜他们前几天……呜呜……去雪山就没再回来……”半晌，上气不接下气地女孩才终于说出了原因，只是说完后那小小的身躯就立刻缩成一团在她怀里轻轻颤抖起来。

“我……”

关于爹娘的印象柔桑自小就没有，所以即便她常常会羡慕万家灯火里的团聚，但当时年幼的她的确理解不了失去亲近的人会是怎样的感受。

直到后来教她知识的傅家爷爷的逝去才让她深刻体会到亲人逝去所带来的伤痕。

所以，当时的她也只能很笨拙的拿出她最宝贵的东西递给这个比自己还矮半头的小不点：“这颗果子是我这些天找到的最大的！给你吧！”

但出人意料的是，眼前的小女孩却没有接，反而是扭扭捏捏地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然后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呜……我，我、我有鸡腿……”

月光穿过云层越过树梢洒落在两个幼小的身影上。

一个抱着油纸包很是难过却又双眼发馋，一个则皱起眉思索半天后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原来你偷了魏家宴席上的鸡腿！怪不得他们追你……”

“你！你也笑我——”

“——你可真厉害啊！这会可是魏府人最多的时候！”被人嘲笑，银铃气鼓鼓的嘟起嘴刚想发作，却又听到面前稚嫩的声音说出毫不吝啬的赞美。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么大一只烤鸡抱走的？真的太厉害了，要是我我也只敢在月上中空他们酒过三巡喝的烂醉的时候再溜进去！而且……而且还得提防那只大黄狗，你没有遇到那只大黄狗吗？还是你把它也搞定了？！那你真的是太勇敢了……”

那是不谙世事的小银铃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发自真心的夸奖，彼时的她听得不明所以，只记得拭去朦胧的泪眼后，那个神色雀跃的女孩正在聚精会神地眺望着远方。

明明……明明她也是衣着破烂灰头土脸，肚子还会时不时地咕咕叫，可那双漆黑的眼睛却里映着万家灯火，明亮的像是天上最大最耀眼的星子。

从那日起，她就好奇极了，明明差不多大的年纪，可眼前的女孩却天不怕地不怕地站在树干上神采飞扬地讲述着自己过去滑稽地冒险经历，难道她……真的不会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