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日谈（中）（1 / 2）
凌晨，微弱的灯光自卧室缝隙撒入客厅，随着冰箱开合顾安生拿出一袋牛奶回到房间，他先是将桌上的书本归位，又拉开一侧的窗帘盯着半落西陲的圆月。没了镜片遮挡无形的黑影再度占据他目之所及的一切，月色被混淆为淡紫色的薄纱，星空更是如汪洋般翻滚不息。
顾安生拿起眼镜，比划着戴上又取下，往返数次像是在期待某种不一样的光景出现，可一切与往日并无不同。
“唉……”
一声轻叹响彻房间，顾安生习惯性取下墙角的相片，伴着拇指轻轻摩擦其中的人影展露轮廓，尽管图中的面容全被凌乱的线条占据，但顾安生知道即使没有遮挡也只会有孩童的样貌浮现，至少这样还像是无名的一家三口。
凝视片刻，顾安生将照片放在桌旁，又从床底拿出一个老旧的纸箱，然后他像是坐在摇椅上的年迈老人般挂上眼镜一件件翻找起来。
先是一个木制相框被顾安生放到手边，接着便是一份蜡黄的地图铺开在桌角，从其边缘处能看到发行时间已过去十多年，图中沿着一条大河的广袤平原都被黑色线条圈出，若是细看就能发现周围城镇密布只有这里被单独隔开。
顾安生一边盯着地图，一边将照片放入相框，“这就是你的归宿了。”
自言自语中，顾安生又拿起一份厚厚的剪报，其中多是些稀奇古怪的插图与报道，顺着一根根黑白便签他一目十行地翻到末尾将地图折叠着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顾安生面色平静紧接着又轻笑一声，“行了，就到这吧。”
如同践行承诺般他将一切收纳进纸箱，并拿出胶带封了个严严实实。
“还没睡？”
突然的问询来自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顾安生一边将箱子放回床底，一边应道：“已经睡了一觉，到是您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站在卧室门口的男人扶了扶金丝眼镜说道：“碰巧改了航班，就提前了一天。”
看着顾安生收拾完毕，男人带着笑意问道：“不去北边了？”
“嗯。”
听到这个回答，男人的笑容反而散去，他本就面容儒雅此时更带着几分郑重，“真想好了？”
顾安生拍去手上的灰尘说道：“要是我没想好，您同意我去？”
“没什么同不同意，本就是你的人生不是吗？”
顾安生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养父，“那是因为您知道我真这么干，温叔肯定先打断我的腿。”
男人摇摇头，“哪有这么严重，我和小仪会拦着他的。”
说着男人又想起什么，打趣地说道：“不过，这顿打你应该是逃不过去，小葛都被你拐跑了。”
顾安生嘴角一撇，“有您这么当爹的？”
男人转身向客厅走去，“有没有我不知道，但肯定没你这么当儿子的。”
清晨，父子俩坐在桌旁吃着早餐，本名方朔的男人端着一杯咖啡盯着身前的电脑屏幕，似乎一夜没睡。
“咕咚……咕咚……”
顾安生大口灌下一杯橙汁问道：“温叔没回来？”
方朔操控着鼠标应了句，“没，他还有点事，后天才到。”
“可惜了。”
方朔反问道：“这就是你就没收温覃钥匙的理由？”
顾安生耸耸肩，“还不是为了让他们父子多增进下感情。”
方朔抬头看向他说道：“怎么没见你和我增进下感情呢？”
顾安生一脸严肃道：“我认为咱们爷俩的感情够深厚了，没那个必要。”
方朔轻笑一声，“呵，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顾安生起身说道：“不是温叔就是您，挑一个吧。”
方朔习惯了他这番不着调的样子，倒不如说这已经是俩家人多年努力的成果，尽管时间并不能淡化一切，但陪伴总会让人放下心结。
临出门前方朔提醒道，“别忘了今天还有复查。”
“知道。”
说罢顾安生靠在客厅的门框上，斟酌良久问道：“老爹，要不我改个姓？”
已经走出门的方朔停了下来，神色中带着几分缅怀，“姓方姓顾没什么区别，何况已经有个好名字了。”
下午两点顾安生准时出现在医院门口。
轻车熟路地挂号、排队后，顾安生来到精神科所在的大楼，消毒水的气味回荡在鼻尖，拉低的镜框分割了眼前世界，如同观赏一副扭曲画卷，在一阵常规检查过后，手握报告的他来到一间办公室。
“请进。”
宽大的桌椅旁一位挂着工牌的中年医生正伏案挥笔，顾安生没打扰他只是将化验单递到桌上又坐在一侧望着窗外。沙沙的纸笔声充斥屋内，猛烈的日光则为肃穆的环境平添几分舒缓，数分钟后姓陈名念的男人抬头问道：“最近怎么样？”
顾安生简短答道：“还好。”
了解他性子的陈念拿起化验单细细端详，片刻后言简意赅道：“脱吧。”
顾安生嘴角一抽，“陈叔，不用了吧？”
陈念平静地盯着他，似是不打算多说一句废话。
同样知晓对方性子的顾安生只得照办，瞬间一条自他左肩到右腹部的狰狞伤口显露出来，尽管伤口已经愈合但其表面却暗红无比，随着他一呼一吸更是宛如活物般舒展身躯。这一幕让陈念有种回到数年前的错觉，当时手术室内的孩童几乎要咽气，就连主刀医师也觉得回天乏术，而如今他却已长大成人。
观察一番后，陈念示意顾安生穿上衣服，“还会频繁做梦吗？”
正套着上衣的顾安生想到昨天午后的光景，摇头道：“没。”
“嗯，那看来恢复的不错。”
陈念边写边补充道：“药物治疗的阶段已经结束，就不用经常过来了，多想想开心的事，作息规律一点，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帮助。”
顾安生点头接下病历却并未起身，直到陈念挥了挥手他才推门离开。
数分钟后桌上的电话响起，不等对面发问，陈念按下免提键道：“喂，老方，检查已经结束了，没什么问题。”
“麻烦你了。”
“分内的事，不用客气。”
顿了顿陈念又说道：“还是多留心一点，他的情况太过罕见，没人能保证不会复发。”
“好，还有什么需要注意吗？”
“没了。”
“那等你有空，我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