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示威42(1 / 2)

“建始三年,岁在丁亥,夏七月。

昔我武帝皇帝,威加海内,德施四方,乃开西域,通商贾之道,以乌孙为藩篱,共御北狄之患。至我元帝皇帝,承宣先志,绥靖远疆,以乌孙之地广民众,遂分置大、小昆弥,使各统其部,以固藩篱。乌孙大、小昆弥世世忠诚,保境安民,厥功茂焉!

今闻小昆弥乌就屠薨逝,其子拊离,贤而有德,宜承先志。朕嘉其忠顺,祗承父业,是以诏告天下,咸宜知之。

拊离宜承宣父业,敷五教于民,务在宽和,以安百姓,克承宗庙。念乌孙之民,久为汉家股肱,宜共承宣化,辑宁内外,以蕃屏朕躬,保我边陲。拊离当承袭先志,偕大昆弥以安辑其民,务致和平。

其布告天下,咸宜遵奉……”

高台上,段会宗诵读诏书的声音抑扬顿挫,自然有通译将诏书意思以更大的音量传达给围在高台前的小昆弥臣民知晓。当然,对于这番话众人也都没有多少期待,无非是一个形式、一道程序罢了。汉国既然派了使者过来,又岂会有其他的说辞?但是今天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大昆弥本人也已经到场了。

待诏书诵毕,拊离叩首后,一直端坐在上首的雌栗靡忽然起身,径自走到了高台前。原本想要上台的萨满阿克莫延全都被大昆弥的侍卫拦在了高台之外。拊离脸色难看,却并没有出言制止,他没有把握在汉国使者的注视下能毫无后果、负担的杀死大昆弥,既然如此那他做的一切就要从长远去考虑。此时这位名字唤作“狼”的小昆弥却患得患失起来。

而段会宗等一众汉使都眯了眯眼,心知这位大昆弥不辞辛劳而来,终于是要亮出他的目的了。有文吏凑到段会宗身后小声问道:“若是这位大昆弥故意激怒小昆弥,我等该如何行止?”

段会宗心思急转道:“自然是要护得小昆弥威严,但……也不能激怒大昆弥。且先听听他打算说些什么……”

“诸位臣民!”雌栗靡站在高台前高声讲着,神态自若好似就在面对自己的部民一般,似乎他面对的并非是小昆弥的部众、似乎他所在的地方也并非是小赤谷城。这位解忧公主的后人此刻意气飞扬,仅是站在这高台上便让人不自觉生出仰望与敬重。

人群中,杜恒凑到了一人身后,附耳对他轻声道:“看到了么?小昆弥虽然看似英武,但他阻止不了这位大昆弥。今日这位大昆弥一旦在这里赚足人心、人望,他的气势便要如肥王一般了。只是当时肥王不得汉庭支持,所以只能当得小昆弥。可他雌栗靡乃是大汉的皇亲,若是小昆弥部众皆对他心向往之,他日小昆弥是否还会存在?”

背对杜恒之人咬了咬牙,低声笃定道:“你莫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大小昆弥分立这么多年了,他雌栗靡就算到了小赤谷城又能怎样?就凭他往这里一站,就想要收揽人心?呵,你且看着,一会儿若是他真敢贬损小昆弥威严,这城中百姓便不会放过他!”

话音未落,高台上雌栗靡的演讲声便再度响了起来,他身材挺拔一身袍服外套看着极为英武,又兼刚刚路上随手斩杀了刺客,此时正是威严极重之时,四下里一片安静。一时间,众人甚至有些忘记今日是小昆弥的继位大典,而只是静静听着这位大昆弥的讲话。

“大昆弥也好、小昆弥也好,诸位皆是我乌孙的臣民!昔日乌孙建国久历艰难,匈奴、大月氏、车师、康居轮番侵袭。但我乌孙却仍旧稳立西域、传承至今!仰赖的,便是我乌孙臣民勠力王事!忠心耿耿!”雌栗靡一边说着,一边舞动着手臂,一时间整个小赤谷城似乎就只有这一个声音。

人群中,杜恒不得已又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对身前人附耳道:“你还心存侥幸?雌栗靡会是个冲动蛮干的君主?你当他这次处心积虑抢在小昆弥继位大典时来到小赤谷城是为了什么?看吧,他早已准备妥当,以有心算无心,你们包括小昆弥在内没人可以阻止他。我现在要和你说的,却不是现在如何,而是未来,你甘心小昆弥被大昆弥吞并么?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身前人没有回应,他只是攥紧了拳头,一双眼看向高台满是警惕与怨毒。

高台上,雌栗靡自然看不到这些小小的动作,他仍旧在高声宣示道:“今日,为了恭贺小昆弥继位,寡人下令,自即日起……”

段会宗等人登时打起了精神,拊离等小昆弥贵戚也都攥紧了拳头,只消这位大昆弥胆敢贬损小昆弥威严,那么今日双方势必要在这座高台上争上一争。虽然不会血溅五步,但体统、声望,这种东西总不会轻易相让的。

“莫要急躁,现在的你自然斗不过他,但是你可以谋图将来。只要你愿意,我和我身后之人都愿帮你……”杜恒最后在那人耳畔说了一番,随后便也抬头看向高台。

那人始终盯着高台,闻言冷哼一声终于回应道:“什么未来?莫再危言耸听!若他真敢出言贬损,就让他看看小昆弥到底民心向谁!”

高台上,雌栗靡扫视着所有的目光,神态依旧自若,他似轻笑了一声,随后淡然道:“小昆弥境内部民——免大昆弥贡赋十年!十年内,皆无需再上缴给大昆弥的贡赋!愿吾土吾民,永得太平!”

顿时,人群一片哗然,高台上下小昆弥和一众小昆弥贵戚、贵族面面相觑。段会宗也忍不住闭了闭眼睛。饶是众人有所准备,却也没有料到雌栗靡竟是给出了这样的举措!

这上缴给大昆弥的贡赋是自先王担任小昆弥时便定下的成例,这些年也一直在继续。它本不是什么重赋,无非是为了象征大昆弥仍旧是乌孙共主所做的一个形式罢了。可每年送交到大昆弥手上的财货却也绝不算少。这位信任的大昆弥竟这般舍得!?

且这些年下来,借由这个由头,小昆弥治下的各级官吏、贵戚、各部族族长私自加征了多少贡赋,小昆弥又截留了多少贡赋,怕是已经算不清楚,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了小昆弥上下一个不可或缺的理财手段。但今日,这雌栗靡一番话竟是直接将这笔贡赋就取消了!?

既没有贬损小昆弥的威严,也没有故意拔高自身彰显气势,就这么看似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舍了每年一笔固定的进账,伤敌却也伤己,更是令段会宗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料到。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表态,到底意味着什么……

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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