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战栗(1 / 2)

战栗是一种生物本能。当或兴奋、或愉悦、或愤怒、或惊讶亦或恐惧的情绪达到极致时,身体往往会脱离大脑的控制,战栗不止。

傍晚,大宛(yuan)北境,草原上,胡杨林下。

血腥残酷的杀戮场此刻却显得颇为静谧,杜恒(字子远)和他的三个伙伴此刻正置身其中,幅巾在微风中随着身体一道不停战栗。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挂在当前,血渍满地,骡马狼藉倒毙,触景感怀下几人作势欲呕,几人则物伤其类。

“眼熟……我认得其中两人……”同伴们在交谈着,杜恒听在耳中却还不打算参与,他此刻正在用自己的所有感官收集着一切有用的线索。

用力嗅了嗅,微风中血腥气混杂着马粪的味道不断刺激着胃袋。但杜恒仍闭上眼努力分辨其中的信息:不止是血腥还有膻味,是牛羊群内特有的味道,但此地并没有牛羊的痕迹……

“与我等一样……都是阑人。唉……”长叹从身后传来,杜恒睁开眼继续寻找。

血渍溅射在草甸上、树干上,在斜阳下或显得暗红或黑得发紫,色块交织不断刺激着众人的双眼。杜恒跳下马,伸手抹了一把血渍:已干涸一段时间了。他在地上仔细看着,分辨着草甸上留下的痕迹。

“长者好像姓胡,是在西市做乌孙铜刀生意的,我记得他和关中那边的商贾打过交道,应是认识,旁边……该是他的儿子。”

草茎大片倒伏着,折断的箭矢与摔碎的陶罐、破裂的衣裳、倾倒的货物一道四下散落着,树干上弯刀劈过时留下了划痕……杜恒蹙了蹙眉,这些信息对他而言很明确——有两拨人曾在这里剧烈的周旋过,内里的痕迹是步履踩踏,而外圈则是小规模的马队往来奔驰才会留下的印记。杜恒踢翻倒毙骡子身上的车架,碎裂的木头散开,群蝇轰然飞起在空中乱舞,有时撞在人脸上如石子砸中一般生疼。

“另外两人……没见过。却,怎还有个胡人?”声音自杜恒左侧传来,惊奇的语调压不住其中的悲切。他侧头看了看,那魁梧的同伴双眸泛红,他的这位老朋友总是看似憨直实则极重情义。

树上,四具被吊着的尸体随风而动,时而还会有鲜血滴落。这样子让杜恒觉得很熟悉,他踮脚掰开一具尸体的手掌,心里想的却是眼前莫名的既视感是曾在哪里见过。

对了,像极了都护府府邸外挂在檐角的风铃……

杜恒神色显得很平静,可他的身体的战栗却一直未停。哪怕心中的恐惧已然驱散,哪怕心中的愤怒已经稍有压抑。他仔细体会了片刻,终于醒觉那是仿佛发现猎物的饥饿野兽在扑击前难以控制的兴奋……

“是匈奴人干的……”这是杜恒来到胡杨树下的第一句话,旋即他又语气平静地说:“他们没走太远,追上去!要不要跟我一起?”

“好!杀人偿命!也让这群胡人尝尝厉害!”魁梧的年轻人攥紧了腰间刀柄,咬牙点了头。

另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则迟疑着,摸着颌上短髭蹙眉问道:“你如何得知是匈奴人干的?也许就是这大宛的沙盗或是牧民做的也说不定。”

杜恒手指摩挲片刻,指着树上的痕迹道:“切口平滑,中间深两边细,上好的弯刀……”。他又指了指地上插着断矢的草甸,扒开碎草露出其中印记说:“有两骑在往来袭扰,驰射不休,另两骑则纵马冲撞,典型的匈奴战法……”

他随即又扬了扬那缕棕黄色的皮毛,那是他刚刚从一具尸体手心中掰出来的,他沉声道:“这是狼皮”他顿了顿,扭头看向那中年人又道:“西域之地野狼多是灰种,通体黄灰色或棕黑色硬毫。只有朔方、云中以北才有此棕黄皮毛的草原狼种……敢在大宛境内洗劫货资的有不少,但是敢截杀汉民、悬尸示众且着草原狼皮的除了远迁而来的匈奴人还能有谁?”

“子远,死者已矣!”中年人有些焦急起来,规劝道:“若真是匈奴人,能轻易将他们四人截杀,定是人多势众。我们追上去作甚?送死?”。在他身后,一直未曾开口的另一人也缩了缩脖子,嗫嚅道:“我也觉得,我等与他非亲非故何必冒险?要不……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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