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10(2 / 2)

金屿轩手肘撑在赌桌上,摇摇头没去碰掷具,眉梢高挑:“你还有筹码吗?”

柳初新下意识朝旁边伸手,空空如也。他适才拿出一万白银换来的筹码,已经全部玩空了。

“啊不对,我应该问,三郎你还有钱吗?”金屿轩笑得肆意张扬,话锋一转,“我手下僮仆正好犯闲,不介意替你跑一趟卫国公府,以你的名义向国公爷讨要几万两银钱。”

“或者,要是你实在不愿意惊动国公爷,也不是不可以。你把刚才随你一块儿进来的那女郎抵给我,算个一万两,我就再陪你玩几局。”

话音刚落,围观者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

能有资本来逍遥阁豪赌的,多半是纨绔公子哥儿。出身官宦世族也好,书香门第也罢,亦或者商贾之家,任他们在外头再招摇,回到府里都还有上头老爷子执掌家法。相比起娄子捅破天,有时候宁愿抵卖身份低微的人。

而玩乐时带在身边的,无非奴籍侍婢或外室新欢。一时间,数不尽的目光落在江城雪身上。

她进入逍遥阁之前,特意在隔壁铺子买了一张人`皮`面`具贴住脸颊,遮盖好原本的容貌。又在成衣铺买了普通衣裳更换,如今绝叫人猜不出公主身份,也因此,这些打量越发明目张胆。

“金屿轩,你别太过分了!”柳初新腾地站起来,侧身挡在江城雪身前。

明知四周的人太多,他这样做实在拦不住多少视线,但起身那一瞬,单纯是下意识的本能。

不似先前刻意设计英雄救美或苦肉计,处心积虑想博江城雪会心一笑,这晌,他只知公主之尊岂容宵小觊觎。

“啧,这是紧张了?”金屿轩望着他的举止,戏谑道,“能让你柳三郎紧张的人,我倒真有点好奇了。不如这样,一万五千两,够给你面子吧。”

他掂着骰子:“要么把我的人还给我,要么把你的人交出来。”

柳初新眼角眉梢俱是鄙夷,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金屿轩这副德行,把人当餐馆里的酒菜一样明码标价。他开始解挂满腰间革带的玉佩璎珞,准备抵押换筹码:“这些——”

“好啊。”一直冷静旁观的江城雪突然开口,略有上扬的尾音打断了柳初新的话。

微沉嗓音反而颇具穿透力,荡漾在半空。她语调缓慢,一字一顿足以叫所有人听得清楚:“我把自己抵给你,但我不换那一万五千两。”

夜明珠溢彩流光斜擦过她的纤长睫羽,投在眼睑扫出一小片阴影:“我要换你。”

全场忽有几秒钟的静默,人群中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得到不明白的回答后,一干看客神情愈加疑惑。从来没有谁提出,以人抵人这种说法。

江城雪凉凉掀眸:“我方才瞧着你们玩,也算隐约弄清了规则。一场樗蒲最高坐庄三千两,我跟你赌十场,若我输五轮以上,我整个人从头到脚,任你处置。可倘若我全胜,你,就得由我差遣。”

“你疯了?”柳初新第一个反应过来。

“公……”脱口而出的话倏尔顿住,考虑到周围人很可能听见他们的交谈,当即含糊掉对江城雪的敬称。可同样因为想到江城雪并非那些人眼中的奴籍外室,眉头拧得比自己输钱时还紧,“就当小生求你,别掺和这件事。”

“这里是他们的场子,水深得很,没你看上去那么简单。但凡他动点手脚,谁都赢不了。”

“赢不了?”江城雪轻拍了拍柳初新的肩膀,示意他让开。她泰然走到赌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稍稍前倾,直视金屿轩的眼睛,“那也得试试看才知道。”

她眼底似覆了一层寒霜,金屿轩微愣,险些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分明只是一张极其平庸无奇的脸,却无端有股子冷意渗进心头。

“好狂妄的口气。”金屿轩定下心神,态度傲慢,但脑中已然不自觉盘算起这个玩法。

先拿自己做抵押,换五局三千两的筹码,合起来恰是一万五千两。如果满盘皆输,对方没有本钱,自然彻底是庄家的人。但如果五局全胜,对面赢了抵押的筹码,便是自由人。紧接着再开五局,这回礼尚往来,把金屿轩抵押给江城雪,同是一万五千两的筹码。江城雪连赢,金屿轩就是她的所有物品。

这是把两个人放在了完全对等的位置上。

金屿轩自命不凡,当然不同意,舌尖剔了剔牙缝:“在你眼里,本郎君就值一万五千两?”

“你眼中的我不也只值这个数?”江城雪神色清泠,不以为意,“既然明码标价了,不如公平一点。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谁比谁高贵。”

“你便说,赌还是不赌?”

金屿轩终于正眼端详起面前这女子。

凡进入逍遥阁的,都掂量得清楚,他荣国公府嫡公子的身家轻易招惹不起。就算柳初新和那群狐朋狗友,也多少顾忌在他的场子里,强龙不压地头蛇,收敛着分寸。

像这般,言辞间锋芒毕露,眉目间却毫无浮躁之态。一霎时,金屿轩差点被她的气势慑住,随即又觉得荒谬:“你凭什么跟我赌?”

“就凭你这张脸面。”江城雪哂笑,“今日这么多人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你若不与我赌,算不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又会不会传出流言,说金家二郎在自家场子里,被一个小人物唬住了,怕输不敢——”

“来人,把掷具给她!”江城雪话还没说完,声音蓦然被金屿轩怒起而吼的嗓门盖住。

她牵唇轻笑,跪坐在僮仆铺好的竹席上。

激将法虽不算高明,但对付不可一世的纨绔,百试不爽。

她把五枚樗木制的骰子放进骰盅,倒扣在桌面。动作不太娴熟,却因她背脊挺立,手腕高抬而显得格外优雅端庄。不似酒池肉林中的赌徒,更像神佛金身前的信徒。

淡似清风,疏如朗月,任由各种目光聚集一身。或审视好奇、或轻蔑讥笑,或认定了她不自量力,照单全收。

金屿轩纵然答应与她赌,但也拿乔着身份没有自己下场,而是轻飘飘地把骰盅交给了旁边僮仆。

常年在赌坊里混的,哪怕只是端茶倒水的下人,手法也不会差。

柳初新站在江城雪后头,看见她只摇了三两下骰盅就不动了,登时焦头烂额。

生就怕金屿轩不讲武德,江城雪输得惨不忍睹该如何是好。寻思着得赶紧把郑砚南和谢益谦找来,大不了砸场子。反正金屿轩小人一个,跟他讲什么道理,不如直接揍一顿最能解决问题。

他四下张望,找到几个平日里和他交情不错的纨绔。破财消灾,送了玉佩让他们帮忙传信。

突然,身后炸开一阵呼喝。

柳初新回头,只见赌桌上已经亮了牌。

庄家开出的是“白”,八点采数。

另一边,江城雪掷出来的花色摆在桌子中央,下了注的赌徒和没下注的看客纷纷探长脖子。

是中规中矩的“犊”采。

但“犊”的采数,是十。

比“白”采多了两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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