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得先生半本书(上)(2 / 2)

这回是真忘了,身上有修为来着。

成缘赔起笑,又新拿来两个茶杯,给先生和自己添上茶水。

“你爹也是个脑子有毛病的,还非得把你塞过来。”老先生嘴里依旧不依不饶。“跟你爹确实是一路父子。”

成缘呵呵地随了两声,从袖里端出一盆苏姜花来。

“听说先生爱花,特地买来送先生的。”

“你小子懂了屁的花。”

真人没好气地瞧了两眼。

“还是株凡花,你先生缺这些?“

“俗了,先生。送花这等雅事,怎么到先生嘴里便这么俗。”成缘现学现用。

“这花使了多少钱。”老先生随口问道。

“挺贵的。”

老先生倒没寻思一盆凡花有多贵,只是在想这小子是不是真有些傻。

“花了一块庇灵仙牌。”

噗。

先生一口茶水喷出来,差点溅到成缘身上。

“你爹给的?”

“对啊。”

“成缘,以后出了这个门,你千万别喊我先生,我受不起。”老真人手指山门。”你脑子是不是真有毛病?”

“不是,先生,我也没有天下金银铜钱啊,就用仙牌抵了。”

“哦对,先生,今天撞到头,碰着一个凡间大夫,说我脑前什么淤血的,还给我开了一方子,您看看。”

老真人无奈伸手。

接过方子,老真人一看,却是眼前一亮。

“成缘,收好。从今以后,只要是做这方子上写的事,别说下山,坐仙槎出洲都行,也不用问我。”

“啊?”成缘收回凡纸方子。“先生,那我能不能去青楼啊?”

“能,你现在就去。”

青楼一事自是没能如愿,老先生把他赶回去书房看书了。

口是心非的老真人把那盆苏姜花好好地摆在逐青亭石桌上,给它洒了些灵水,又吩咐下人不许动它。

运气真好,那小子。活了九百多年的老真人丝毫不避讳地想。娶了年少时的白月光作道侣,成了仙尊,还能有这么好,这么好的儿子。

“老子听得见,别以为不提真名就行。现在仗着是我儿子先生就乱嚼舌头根子了。”

有一道天外心声传来。

老真人一笑置之,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转头将目光投向书房里勤奋苦读的老大孩子,那孩子读书倒是有些费劲,这没得办法。日后教他下棋,得请位棋道仙手才是。

本名许成缘的孩子,避仙尊讳,只能不唤姓而直唤其名了。

有些人,苦求一生而不得,终于人道境界。

但有的人,一出生就在那里,而且再没有路可走。

成缘,有条大道在等你,而且等你很久了。

不过孩子,别急,我们慢慢来。

文道真人想。

读了大几个礼拜的书,对成缘来讲,不算累,但极其折磨人,宁愿在灵台中多静坐修行十几年。好在先生是个通情达理的,不要求他背下去,只是随便问了几个书中关节就当他过了关,放他下山去了。

成缘出了山门,晃悠晃悠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又忘了事,赶紧飞回去见先生。

“先生有没有天下俗钱,借我一些。”

“先生也没钱。”老真人没好气说。“衢州城有间仙阁,你拿灵钱去那换去。”

“我也不知道在哪啊?”

“你小子没长嘴,不会问?还是说找凡人问个路就要道心破碎?”

老真人再度把他赶下山去。

他爹怎么连这事都没教过。也是,他爹一直是个不付钱的主。

“文道老头,又编排上了...”天外又有心声飞来,只是话到一半就被老真人打断了。

“那便请应许仙尊,把课业费结清罢。”真人以心声回复。

于是天外刹那便静。

不是仙尊不想付账,实在是那老头要的价钱太高。

只要别写在纸上,随便他编排去,应许仙尊安慰自己道。

成缘发现了,这凡间哪都好,就是哪都要钱。不像天上往来,报个名号就行。

仙阁的汇率,灵钱换铜钱,一向是一比十千。

成缘来换钱时吓了一跳,合着天上的灵钱这么值钱,光是自己手上的闲碎灵钱,要全换成天下人的俗钱,不止三千贯之数,怕不是能买好几间花铺。

这么一算,先生骂自己好像真没错。

嫌沉甸甸的铜钱坠手,他把这五百贯钱都收进袖里。

走在衢州城中天大路,男人凭着模糊的记忆要找到那间医馆,还那份看病开方的天大恩情。

那块仙牌,成缘从没想过要赎回来。

他那修为高到天上去的老爹,从来就没教过他什么东西,但是给他讲过一句很不讲道理,很不是道理的道理。

“我从不欠人钱,他们不敢要,那是我的本事。你要送出去东西,在出去的时候,就不是你的了。但凡你要想要回来,老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么个败家玩意。”

一块仙牌而已,买了先生高兴,倒也不算什么。

但是在衢州城大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他发现了比一块仙牌一盆花更离谱的事情。

堂堂仙人修为的自己,竟不得不承认在凡间地头迷路了。

他随便在街边问了几个凡人,知不知道一家匾额写着一心救人的医馆。

都只说是没去过,不知道在哪。

成缘垂着脑袋,不一会晃悠到城门外边,见着一条偌大的护城河,又高兴起来。

一个模样只有十四五岁,正要进城卖些乡下瓜果的少年郎,莫名其妙就被眼前这个自来熟的男人拦下来。

刚想质问,那人先开口了。

“小兄弟,劳你帮我进城买些鱼竿,鱼饵,鱼篓之类的垂钓物件,我在此处等你。”

少年有些愠怒。

一贯钱砸在他手上,然后又是一贯。

“可以吗,先给你些路费,买东西的钱,回来再找我要就行。”

少年呆滞了会。这年头有钱人都是这样挥霍的吗。

成缘觉得他是着急卖货,怕错过了城里买卖的时辰。

然后又是两贯钱砸在少年手上。

“够不够买你这车瓜果。”

少年点头,而后生怕他反悔似的,往城里飞奔。

成缘挑了个个头大青色果子,坐在衢州城护城河边百无聊赖地啃起来。

今日晴空,万里无云。

从买回钓鱼所需物件到现在,已经三个时辰有余。

少年郎盯着水面,男人却悠哉悠哉一手持杆,一手拿着半块甜瓜细嚼慢咽着。

“哥,快酉时了,您真不急啊。”

少年郎看着空空如也的鱼篓,又看看一脸随意的男人。

“我急什么,钓鱼不都这样吗。”成缘问。

“哥,我在外面我们村那条小河捉鱼,一天也能捉好几条回去,您这...”

“啊?是吗?”成缘咽下剩下半块瓜果,两手握住鱼竿,想从那河水里瞧出个仔细来。

“哥,你真是第一次来钓鱼啊?”

“是啊,咋了,我以为都这样呢。”

成缘有些汗然。

少年郎懂了,这是不知道哪家富人子弟出来体验生活的。

“哥,您这样估计是钓不上来鱼的。”

“为啥?”

“您已经两个时辰没换饵了,估摸着早就给鱼吃没了。”

成缘提竿一看,还真是没了,只剩明晃晃的一个倒弯鱼钩。

今天的大日是有些热,晒得人汗流浃背。

“不早说。”

男人换了一条活饵,又抛竿下去。

“我以为,以为您是钓鱼大家。”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晚,依旧没有上鱼,少年郎起身要回去了。

“哥,可能是这护城河没鱼,不是您的问题。”

少年拉起板车,里边的瓜果已经不剩多少。

“你说得对。”成缘收起鱼竿鱼篓之物,放在少年的板车上,随手又捻起一颗果子。“带我去你们村那条河,去钓鱼。”

“啊?哥。”

“怕什么,我有钱。”男人说着,把果子塞进少年郎嘴里。

“你叫什么名字。“

“赵文。”少年回道。“哥,你姓什么。”

男人避开了这个字眼。

“叫我成缘就行,走快点。”

“缘哥,我得推车呢。”

一大一小的身影并肩而行,离那衢州城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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