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算计14(2 / 2)

她其实知道,靳缱缱说的也许是感情,但程弭无法坦然跟她谈这个,只能将话题牵扯到别的地方。

靳缱缱道:“程弭,我并不是为我兄长不平,更不是为了靳氏不平,我只是不甘心,你凭什么要利用我?你自己回想一下,能有今日的局面,我为你出了多少力?”

程弭说:“缱缱,你我之间情谊并非没有,若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事事顺着你,既然这样,那帝位上是谁,有区别吗?”

靳缱缱被她这话气得几乎要晕过去,她怒不可遏,说道:“既然没有区别,你何不退位让贤?程弭,你真的离我远一点吧,不然总是跟你说话,会让我觉得自己小时候眼瞎的不是一点两点。”

程弭要摸她的脸,靳缱缱躲了过去。

程弭面上有几分受伤,说道:“明淑长公主已经抵达都城,就在驿站,你若想私下见她,我会安排。”

靳缱缱眼神一动,转而说道:“假惺惺。”

程弭最后看了她一眼:“你好好想想吧,要是改主意了,让李德全传话便是。”

靳缱缱恨恨地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跺脚。

待人走远后,娇炆才急匆匆对靳缱缱道:“公主,您方才何不答应?若是见了长公主,那咱们也好诉诉苦。”

靳缱缱恨她头脑单一:“你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程弭肯定是发现我给姑姑传信的事了,现在就怕她连我与姑姑做的交易都一清二楚。”

娇炆惊呼:“怎么会?”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还是劝道:“就算……知道了,现在长公主已经到都城了,随时都可以为我们做主。”

靳缱缱再次羡慕她能如此天真:“娇炆,你别对姑姑报什么期望,若没有条件,姑姑不会贸然帮我的。”

娇炆不理解:“可长公主是您亲姑姑。”

靳缱缱笑道:“亲姑姑又如何,利益面前,哪怕是亲父女也要生出嫌隙,当年父皇不正是如此?姑姑再亲,却也已经嫁出去了,说的难听点,她已经是大晁的人了,何必吃力不讨好来帮助我?”

娇炆这时又很困惑,她从未发现公主接受这件事的过程,公主却已经接受自己孤立无援的事实。

她轻声道:“那公主准备怎么办?”

靳缱缱道:“你以为程弭刚才是来做什么的?她在试探我是否知道长公主抵京的事。”

娇炆惊道:“那您方才应该装作不知的样子才好……”

靳缱缱道:“她既来试探,说明有了把握。她竟还故意激怒我,这是想让我急躁,私下与姑姑联络,她好顺藤摸瓜,找到我的部下。”

娇炆道:“公主的意思是……陛下已经知道您有私兵的事了吗?”

靳缱缱扶额:“恐怕是。这可麻烦了,那我的人就不能用了,短期内也无法完成对姑姑的承诺。”

娇炆见她陷入沉思,便倒了杯茶,静立一旁。

靳缱缱忽然拍桌:“程弭大概是猜到了。”

娇炆吓了一跳,道:“不会是……”

靳缱缱懊恼地踱步,心中怒骂程弭,又不得不想应对之策。

敏岫宫外,程弭站立许久,才慢悠悠与林祁一同回勤政殿。

林祁方才也听到了争吵声,便问道:“陛下,皇后那边……”

程弭说:“私下派人盯着,不要被人发觉。”

林祁知道,要是让有心之人知道陛下派人盯着靳缱缱,那必会有流言传出,说陛下对皇后心有芥蒂,恐会对靳缱缱更加不敬。

林祁又道:“陛下既已猜到皇后的私兵与程家有关,为何不动手,若是……”

程弭道:“缱缱聪慧,恐怕现在已经知道陈溢平为何会进宫。”

林祁道:“陛下觉得程家嫡女程尧与陈贵人有旧交,而程尧又对您心怀怨恨,大约是要借机进宫找陈贵人,说服她对您动手?”

程弭道:“不错。程尧是什么性子我太了解了,她憎恨朕,恨不得朕去死,如今陈溢平进宫,还得了宠,她无论如何也要说服陈溢平来杀朕。”

林祁再次疑惑:“万一陈贵人不应呢。她如今得宠,一人得道尚且鸡犬升天,她陈家还有功臣,前途无量,又怎么会答应程尧?”

程弭道:“因为当年程尧在学宫中欺辱我时,陈溢平是帮凶。”

林祁恍然大悟:“那程尧就会以此事要挟陈贵人,让她害怕陛下,从而为自己所用,可陈贵人胆子不大,怕是不敢。”

程弭冷笑:“陈溢平胆子小?”

林祁懵了:“不是吗?”

想了想,又补充道:“况且她像是对陛下有意,若非如此,不会加害皇后。”

程弭道:“她并非有意与我,是想离开此局,不愿被当做棋子。”

林祁顿了顿,还是不愿相信陈溢平有这样的心思。她看着笨笨的。

程弭说:“我却偏不能如她的愿。”

从她当年帮助程尧欺辱她开始,就已经成为棋局一子,再没有自由之身。

林祁道:“陛下是想来个瓮中捉鳖?但陈贵人不配合该如何?”

程弭微笑:“若你是程尧,你会怎么劝陈溢平?”

林祁思考一会儿,说道:“自然是告诉陈贵人,陛下睚眦必报,来日会算这笔账。”

程弭道:“正是。所以眼下就要做些事,让陈溢平认为我就是这种人。”

林祁一愣。

程弭道:“此事已经让李德全去办了,曾经在学宫中欺辱朕的人,都让他们在学宫尝了尝朕当年几乎溺毙的滋味,接下来朕要为他们在朝为官的父兄找些麻烦了。”

林祁觉得此法虽损却有用。

陈溢平恐怕也要慌了,知道下一个要轮到她。

可是这样一来,又有一个问题。

林祁道:“万一皇后传讯,让程家人按兵不动,制住程尧呢?”

程弭挑眉:“那便随传讯的人一起,找到缱缱那些私兵的藏身之处,一网打尽。”

她说这话时,眼睛都没眨一下。

林祁突然也开始困惑起来。

陛下到底是喜欢靳缱缱呢,还是只是在利用她?

方才那些争吵当真让闻者心碎,可转过头,她又这么算计靳缱缱。

要知道那些私兵是靳缱缱最后的底牌,她能在宫里开怀度日,估计也是对自己的私兵报以期待,可这次陛下若是将他们一网打尽,那靳缱缱岂不是当真要无依无靠了?

林祁觉得,靳缱缱怕是离郁郁宫中不远了。

她头一次同情这位公主。

人人都说顺康皇帝宠爱她,但当时她外祖家谋反,顺康皇帝第一个怀疑到她头上,认为她有参与之嫌,便将她丢去水月庵。

据宫中人说,那些时日在水月庵,靳缱缱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她得罪的人多,大家看她落魄,立刻就去落井下石。

开始靳缱缱并不为所动,不知是觉得顺康皇帝会念及父女之情接她回宫,还是当真波澜不惊。

按照她的性格,大约是前一种。

不过没多久,她就在水月庵惹出事来了。

原来是庵中有人对当时的皇后不敬,那些人私下嚼舌根,说皇后是年老色衰,表面吃斋念经,其实想的全是龌龊之事。总之那些言语不堪入耳,正常人听了都会气晕的程度。

皇后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从未受过这般折辱,但亲生女儿在跟前,她也不能将委屈表现出来,于是一直忍着。

靳缱缱也不知道母亲过得原来是这种日子,她还以为水月庵清净,谁知也是这样拜高踩低。

母亲这些年还不知怎么偷偷垂泪,难怪眼睛快要看不清。

她那时怕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擅自发落了好些姑子,大逞威风。

据说当晚公主伏在皇后膝上,皇后为她篦发,叹息道:“我儿此举,断了你我此生母女缘分。”

靳缱缱那时大概还不懂皇家无情之说,她以为幼时剜掉大腿上一块肉,将密信以蜡封入其中,帮助顺康皇帝解决逆贼,便能成为皇帝的亲近之人。

可是她不懂,她越是这般有魄力,就越让人忌惮,尤其是太子无能的情况下,她的存在太威胁靳氏江山了。

没过几天,顺康皇帝让人把靳缱缱送去蓝田,因为那时她外祖一家无人生还,皇帝不怕她去后会生事端,意在让她在蓝田自生自灭。

她前脚刚到蓝田,顺康皇帝后脚就赐死了在水月庵中修行的皇后。

皇后死前只留一句话,善待缱缱。

而靳缱缱离京前在皇城外磕头,跪了一晚上,递上亲笔书信一封,其上寥寥几字,愿母后平安,父皇康健。

她以为自己这样做能让皇后余生平安,可她到底高看了自己在顺康皇帝心中的分量。

林祁有时也会想,如果这些听来的事都是真的,那么从前的靳缱缱一定是忠诚、善良又有勇有谋的。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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