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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布终于停止了他的胡言乱语。说了这么久,他竟然都还记得要把骂人的脏话吞回肚子里。

“佩林和我选择茅草屋顶。”菲儿平静地说。当森布还在满意地点头时,她又说道:“不过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我们的屋顶。”森布愣了一下。“你接下的工作量似乎已经超过你的能力了,森布先生,如果我们的屋顶还要这样拖延下去,恐怕我们就只能去求胡沃先生为我们做一些瓦片了。”森布的嘴唇剧烈地蠕动了半天,如果菲儿让这幢官邸有了瓦片屋顶,那么其他人也都会竞相效仿了。“很高兴听到你的言论,森布先生,不过我相信,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闲谈,你会更愿意先完成我的屋顶。当然,我很高兴听你说话。”

森布瘪着嘴瞪了脚趾前的地面一会儿,然后草草地鞠了个躬,嘴里嘟囔了一些令人费解的字句,便转过身,用拐杖戳着赤裸的木地板离开了。菲儿只听见他在最后用近似被勒住喉咙的声音说着“我的女士”。佩林应该和她分担这些浪费时间的琐事,哪怕绑住佩林的手脚,也一定要让他坐在这里。

幸好剩下的申诉并不那么让人恼火。一名曾经身材丰满的女子,一条有着补丁的绣花裙子几乎像麻袋一样挂在她身上。她来自托门首,那个地方距离这里比阿摩斯平原还要远,她说她会采集药草和治疗疾病。笨重的乔·艾玲不停地揉搓着他的秃头;削瘦的塞得·托芬拧着衣领,他们为了田地边界的纠纷一直吵到菲儿这里来。两名皮肤黝黑的阿拉多曼男人穿着长皮背心,留着整齐的胡子,他们自称是矿工,并且说他们来这里的时候,在靠近山脉的地方发现了金矿和银矿的痕迹;另外还有铁矿,不过他们对铁矿没什么兴趣。最后是一名身材细瘦的塔拉朋人,她的窄脸上戴着一块透明的面纱,浅色的头发被编成许多细辫子。她说她是一名地毯编织师傅,并且知道如何制造地毯的编织机。

菲儿将那名对药草有兴趣的女人推荐给当地的妇议团。如果爱帕拉·索玛真的拥有她所说的那些知识,那么妇议团会指派她成为某个村子的乡贤助手。穿过迷雾山脉的人都有一段很糟的经历,所以现在两河的乡贤们全都配备了不止一两名学徒,而且还在寻找更多的助手。也许爱帕拉并不想只当一名助手,但她必须从这个位置上开始做起。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菲儿就知道塞得和乔其实早就忘了他们田地的边界在哪里,显然他们在菲儿出生前就在为这个问题而争吵了。只是村议会一直没有给他们一个确切的结论,所以这个问题就一直拖到现在。菲儿命令他们商量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授予那两名矿工开发他们寻找到的矿藏的权利。他们并不真的需要这种许可,但最好让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地方的权威所在。同时菲儿还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银钱以购买装备、补给。菲儿让两名阿拉多曼人同意将他们所发掘出来的矿藏的十分之一提供给佩林,作为对于许可和赞助金的交换,同时要确定那处铁矿的具体位置。佩林不会喜欢这样的,两河没有过税收,但一位领主却需要钱来做各种事情和提供各种东西。那些铁矿会像黄金一样有用。至于丽埃勒·莫莱拉,如果这名塔拉朋人并不像她声称的那样技艺精湛,她的事业就不会持续太久,但如果她真的能够……已经有三名织布者向菲儿确保明年从巴尔伦来的商人们,将发现两河绝不只是出产未经加工的羊毛。漂亮的地毯也会是另外一项能带来更多利润的贸易品。丽埃勒承诺会把她的第一批,也是最好的一批作品呈献给这座官邸。菲儿以优雅的姿态点头接受了这份礼物。等到地毯织出来的时候,她自然会给予丽埃勒更多的报酬。官邸的地板确实需要装饰一下。最后,所有人看上去都相当满意,甚至是乔和塞得。

当那名塔拉朋女子一边行着屈膝礼,一边向后退去的时候,菲儿站起身,心里为一天工作的结束而感到高兴。但她立刻又停在原地——四名女子从房间对面的门口走了进来,她们全都穿着厚实的两河羊毛裙,满脸是汗——黛斯·康加,像大多数男人一样高大魁梧,比其他三位乡贤都高出一个头,同时也因为她的村子正是官邸所在地,所以她自然就走在其余乡贤前面。艾戴勒·盖林是望山的乡贤。她身材苗条,辫子已经变成了灰色。她的表情显得非常僵硬,显然她认为,更加年长、担任乡贤的时间也更久的她,才应该处在黛斯的位置上。艾芬恩·塔隆是戴文骑的乡贤,她是四个人之中身材最矮小的,甚至在她强迫别人去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时,她的脸上也会带着母亲一般的慈祥微笑。最后是来自塔伦渡口的米拉·亚阿札。她也是她们之中最年轻的,年轻到甚至可以当艾戴勒的女儿了,面对周围的人,她总是会显出不安的神情。

菲儿仍然保持着站姿,缓缓地摇动着扇子,现在她真的开始希望佩林会在她身边了,非常非常地希望。这些女人在她们的村子里拥有和村长一样的权威;有时候,在某些方面,她们的权威甚至还超过村长。对待她们要相当地谨慎,要给予她们足够的重视与尊敬,这当然会让菲儿感到头痛。她们围绕着佩林的时候就变成了傻笑的女孩,一心只想讨好佩林,而面对菲儿的时候……这些两河人已经有几世纪没和贵族打过交道了。他们七代以前的祖先才见过来自凯姆林的女王使者。现在这里的每个人——包括这四个人——都还在确认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一位领主和他的夫人。有时候,她们会忘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菲儿女士,只把她当成是一个刚刚在几个月之前由黛斯主持过婚礼的年轻女孩。她们会一边行屈膝礼,嘴里说着“是的,当然,女士”,一边却在教训她对于某件事该怎么做,完全不在意这样子看上去有多么不协调。你不能再把这些全都扔给我一个人了,佩林。

现在这四名乡贤正以不同的姿势向她行着屈膝礼。“光明照耀你,女士。”四个声音此起彼落地传入菲儿耳中。

黛斯的脸上没有任何愉快的表情,她还没完全直起身就说道:“又有三个男孩跑掉了,女士。”她的声音里一半是尊敬,另一半却像是对年轻女子的训诫,“戴维·艾玲、伊文·芬佳、伊莱姆·多提,他们听了佩林大人的故事之后,就决定去外面看看这个世界。”

菲儿惊讶地眨眨眼。他们三个几乎已经不能算是男孩了,戴维和伊莱姆差不多跟佩林一样大,而伊文的年纪和菲儿是一样的。佩林很少也极不愿意讲述他的故事,而且他的故事现在也绝非两河人唯一的外界传闻来源。“如果你们希望的话,我可以要佩林来和你们说话。”

四名乡贤出现了一些骚动。黛斯显露出期盼的神情;艾戴勒和米拉下意识地抚平了裙子;艾芬恩同样心不在焉地将辫子拉到肩膀前面,小心地将它摆好。她们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便立刻僵在原地,既不敢看其他乡贤,也不敢去看菲儿。菲儿的一个优势就在于知道她的丈夫对这些乡贤的影响力。有许多次,菲儿看见她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在与佩林会面之后,强硬地责令自己绝不能再次重复在佩林面前的丑态;而菲儿也有许多次看见她们又在佩林面前将这样的决心扔出了窗外。这些乡贤们自己大概也不知道,是更愿意与菲儿争论这个问题,还是与菲儿的丈夫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

“这没必要,”过了一会儿,艾戴勒说道,“跑掉的男孩们是让人烦恼,但这也只不过是个烦恼而已。”随后她说出“女士”的时候,语调比黛斯的更加走样。

身材丰满的艾芬恩带着母亲照看女儿时的微笑,对菲儿说道:“既然我们来找你,亲爱的,我们也许还应该说些别的事情。水,要知道,已经有人开始为此而担忧了。”

“已经有几个月没下雨了。”艾戴勒说。黛斯点点头。

这一次,菲儿眨了眨眼。她们很聪明,应该能想得到佩林对此也无能为力。“泉水都还在流淌,佩林也已经命令开挖更多的井了。”实际上,佩林只是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但幸运的是,这和命令并没有什么不同。“在种植季节到来之前,通往水林的灌溉渠道就可以完成了。”这是她下令做的。沙戴亚半数的田地都需要人工灌溉,但这里的人似乎从没听过这种事。“不管怎样,雨总是会落下来的,渠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黛斯又慢慢地点点头,艾芬恩和艾戴勒也跟着她做同样的动作,虽然她们像她一样清楚这些事。

“我们说的不是雨,”米拉嘟囔着,“并不完全是,这种天气不正常。要知道,我们都没有听风解语的能力。”其他乡贤立刻皱起眉头,米拉则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她显然是说得太多,泄露了她们的秘密。所有的乡贤应该都能够借助听风来预测天气,至少乡贤们都是这样宣称的。但米拉还是顽固地说道:“是的,我们不行!我们的办法是观察云层、鸟类的行为,还有蚂蚁、毛虫,和……”她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体,但仍然躲避着其他乡贤的目光。菲儿想知道米拉是如何主导塔伦渡口妇议团的,更别说是村议会了。当然,米拉的妇议团成员几乎都像米拉一样年轻,那个村子在兽魔人的袭击中,失去了全部的人口,现在那里的人都是新移民。“这不正常,女士,一个星期前初雪就应该到来了,但现在的天气却仿佛还是盛夏。我们不是担心,女士,我们是害怕!即使别人不承认,但我得承认,我在大多数夜晚都无法入眠。已经有一个月了,我不曾好好睡过,而且……”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双颊泛起了红晕,她意识到自己也许说得太多了,一位乡贤应该时刻保持冷静,她自己也不曾这样公开宣泄过自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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