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来生请勿再相见9(1 / 2)

天阶上铺着长长的、厚厚的毛毯,像一条猩红的带着倒刺的恶鬼的长舌,要把所有企图经过的人都卷入腹中。

紧张的气氛蔓延开来,神官们忐忑地望着那一墨一白两个身影,那两个身影在一众成年神官们面前显得如此单薄、瘦小,但无人敢轻视那小小身躯中蕴含的无上威能。更何况——上面还有一尊大神坐镇。

哒——哒——

神官们仿佛听到清脆的脚步声,看见那少年帝君端端正正地走着,走得一丝不苟,挑不出半点差错。

事实上,长靴踏在软毛上不会发出任何声响,这不过是神官们过度紧张产生的错觉罢了。

一步,又一步。

近了,又近了。

但其实还有好远,好远好远。一踏上这条路啊,就得不停地走,用一生去走,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墨宁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扶着少年帝君缓缓前行,目光游过前方那片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大红色,悄悄捏了一下白初的手指。

白初目不斜视,不做回应,从容迈步,只在余光中瞥见两点金色,那金色似乎在说——

“执子之手,与君共行。”

天阶其实不长,很快便走完。白初登上最高层,身子前倾,将头低下。墨雾蝶换了身太后正装,托起青玉的发冠扣在早被束好的发髻上。墨宁站在一阶之下,按照流程念着祝祷词。

“谢君佑,拜——”

底下呼啦跪了一片,神官们长拜不起。白初抬头,头上戴着象征身份的帝冠,太后牵着他的手,引着他慢慢转身。

白初扫视下方,看见那两条分列的队伍一长一短,该是武官的那条竟是少了大半!他不知宫外情形如何,只能先压下心底的忧虑,把这大典走完。

墨发人的声音适时地响起,稳稳地把控着大典流程,一点不像个刚上任的小神侍,到像个在官场浸润了数十年的老油条。

“请天泽,再拜——”

众神再拜,白初受了这一礼,抽出别在腰间的软剑,踏着落花如飞鸿般起舞,红霜似雨,轻袖胜云,长发丝丝缕缕,花叶穿斥其中,曲罢轻抖剑身,剑尖有花露滴下。

世人皆道白帝善舞,一曲《琼天》能引得灵花相随,仙兽伴乐,天上人间,终难一见,众人便以为虚妄,而今见过方觉向时所闻倒是贬低了。

但见风起云涌,天降灵泽,神界所有生灵都被这福缘荫及,不约而同地对着帝宫方向深深下拜。

风起的那一刻,在场的神官就懵了,不止他们搞不清状况,连那执剑的人也呆了片刻,所有人在心中惊呼——

这大典第二项不是向来只命掌水的洛神行个云布个小雨走个形式吗?!闹出这么大动静算怎么回事?!

紧跟着神仙们脸上又显出狂喜之色,他们发现这灵泽入体后不止先前的隐疾暗伤痊愈,神力也大有增长。于是他们都仰头盯着白发的少年帝君,像在盯什么稀世珍宝。

这些直勾勾的眼神令墨宁很不爽,他清了清嗓子,众神官方发觉自己失态,连忙低下头。

天色渐晚,将至午夜那场灵雨方才停下,整个神界仙气浓郁了三四分左右,神们高兴之余,又有些难过。

墨宁撩起衣袍,再上一阶,与白初并齐。二人对着墨雾蝶正儿八经地行了个大礼,便见夜色被天光划破,女子沐浴在白光下,说不上的圣洁美丽。

“送神凰,三拜——”

墨发人的声音似乎再也绷不住了,那字眼刚一飘出来又被风忽地一吹,落入神官们耳中就像是拉开了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咯吱咯吱作响,激起满地鸡皮疙瘩。

众神三拜,同喜亦或同悲?

少年帝君悄然抬头,见那羽毛泛着冷冽的清光,冻得他指尖发颤,在那些羽毛散尽前,他看到了化羽而去的女子的眼睛,就这么一刹那,他读懂了女子的内心。

每一代帝后都会为下一代帝君束冠。

那么近千万年前,是否也有一个伤心欲绝的女子用那片刻前还好好待在夫君头上的青玉冠束起白郎的长发?

朱颜不改,青丝依旧,不见当年,雪上春色,翩若轻鸿。

她们是否也如她一样,朝夕相对着从不改的容颜,遗忘了春秋,还以为是少时?

浮生大梦纠缠不清,岁月不留分毫痕迹,却在某一天突然附耳相告:时辰到了,走罢!然后陡然惊醒,人事变迁,梦中一切全都销声匿迹,而那人竟似从未存在。

天道的宠儿,不老的祝福么?

说到底是她自己太爱太贪恋,从而多了一点贪心,想再多一点,想长相厮守,经年不变,一如往昔。

可这世事哪能多如意?她只能求得半随心。

——他生如若再相逢,应去莫留道不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