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番外·镜花水月14(1 / 2)

“镜花水月...是什么?”

“是,碰不到的真实。是,看得见的虚妄。”

“所以镜花水月是假的,它根本就不存在,是吗?”

“不”,老者慈爱地揉了揉女孩的白发,“它是真的,它就在世人心中,心之所念,行之所化,只有世人需要它时,它才会出现。”

“好吧,夫子”,女孩仰起脸,脸上一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镜花水月是人的**和诉求,所以四极神君就是天道,对吗?”

老者盖在女孩头顶的手顿了一下,湖蓝的眸子盯着这个过分聪明的小姑娘,言语中听不出波澜。

“是,也不是。”

窗外下起了朦朦胧胧的小雨,男孩抱着一捧书卷穿过长廊,跨进敞开的大门,带着一身微凉湿意。

“慕歌!别缠着夫子了,赶紧把你的书拿走!每次都让我一个人抱两份,你自己不是有书童吗?!”

白慕歌望着园里各式各样的花色,笑着跑过去牵起男孩的袖子。

“梨花一枝春带雨——

“年哥哥呀,应是绿肥,应是红瘦!”

墨年放下书卷,伸手轻捏女孩肉嘟嘟的小脸,玩味地笑道,“啧,真瘦!切下来能炒两盘多!”

女孩儿拽着手中的袖子摇啊摇,假装当真道 “年哥哥,年哥哥,妹妹我不是金蝉子。

“年哥哥,年哥哥,妹妹我有好东西与你吃。

“年哥哥,年哥哥,你再不松手妹妹要跟夫子告状啦!”

墨年果然松了手,却将那五指摊开伸到白慕歌眼前,上下晃了两下道,“好东西呢?”

白慕歌忽然又笑了,那笑使她看起来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呐”,她指给他看园中风景。

“花间露,檐下风,哪样不是秀色可餐?”

园中的雨一直下着,下过了四季,从朦胧到淅沥,到寂寥,再到大雪盖了满园枯枝。

他们便从孩提一直长到了成年。

离开园子前,白慕歌在梧桐树下站了很久,悄声说了几句话,听见的只有寒风与光秃秃的老梧桐。

“夫子,十万年了,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夫子,歌儿走了,歌儿做了帝后,以后便不能常来这边了。

“夫子,你要保重。”

墨年在向她招手,她稳重地迈着步子。

她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嘻嘻哈哈,跑跑跳跳,缠着墨年“年哥哥长,年哥哥短”的小姑娘了。

“年哥,走吧——”

不做停留,也没有回头。

夫子坐在亭子里,端着一杯清茶慢饮。

园子枯寂了二十三万年,今日当有客来。夫子放下茶杯,扫尽经年累积的落叶,打开封闭已久的园门。

“什么都瞒不过你”,少女背倚着园墙靠坐着,满身俱是泥泞和血污,神色憔悴,气若游丝,“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倒也不是真的问人无恙否,毕竟这个人似乎仍是旧时模样,故人相见,她只是经不住地想多说说话罢了。

“二十三弦急,落花人独立。

“当是无恙,只是秋来,总会冷清。

“长门误佳期,朱颜染尘泥。

“夫子莫怪,我来见你,问个问题。”

夫子沉默着让开门,倒了杯水递给少女,又给她捏了个清洁法术,才没好气道,“你倒是能耐,一个人就敢挑战一界,这妖毒的滋味儿好受么?”

少女仰脸望他,装出满眼无辜的样子。

“尚可。”

“很好”,夫子拂袖转身,“既然喜欢,你不如多受会儿,慢走不送——”

说罢夫子竟真要关上大门,少女见此忙叫住他,“夫子,夫子,你忍心见死不救么?”

夫子哼了一声道,“我只是个教书的文弱夫子,又不是郎中,我可没那本事救你!”话虽如此说,却还是回转了身来。

夫子伸出两根指头夹着少女的手腕子晃了晃,那手无力地向下垂着,也跟着晃了晃,夫子“啧啧”两声嘲讽道,“徒手接妖术?厉害!厉害!本夫子都不敢这么托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夫子说话间便是“咔咔”几下,行云流水般地就将那错位的骨头摁了回去,接着两指一转给少女把起了脉。

“呵,三千七百二十九种妖毒都没给你毒死,你是真的出息了!”

“承蒙夫子教的好”,少女拉长了调子,似答不似答地回敬道,“天命赐我不老颜,夫子授我不败谋。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每一代神子登基以前无甚功绩,登基以后却无一不冠绝天下,莫非——登临大典前他们一直待在这园中么?

“来,告诉我,我是不是你教过的第十三代学子了?”

少女的眼睛一眨一眨,眼眸里又闪过那种类似狐狸的狡黠笑意。

夫子充耳不闻,只专心用神力一遍遍冲刷少女的经脉把那一缕缕黑黄的毒气引出来,毒气弥散在空中,满园枯枝都蔫吧了。

夫子“嘶”了一声,一甩袖子把那些个妖毒都扫出了院子。

“这边是你的问题么?嗯...算是吧,有一代不是,你应当算第十二代。”

白慕歌眼睛微微睁大,虽早有猜测,但听夫子亲口承认还是令她无比震惊,她倒想问问夫子活了多久,还要活多久,但她最终没问出来。

“不——

“我想问的是,镜花是时不我待,水月是遥不可及,对吗?”

夫子没有回她,她便自顾自道,“我在妖市看到了一种花钿,女子贴在眉心能永葆芳华。

“从此那花魁夜夜笙歌,光阴虚度,演了场戏似的,荒淫一生很快就这么过去了。

“戏中情谊,戏外人生,须来时去,难以堪破,我不好评说。

“可是啊,我看见那花魁每早晨起对着镜子梳妆神色并不安宁。

“终于有一天,那花钿中的妖力耗尽,她那张美艳的脸下又生了张老气横秋,满面皱纹的人脸。

“那是她真正的脸,她拼命划着镜子,一边划着一边大叫,‘谁的脸!这是谁的脸!谁把脸贴在我脸上!我自己的脸呢?!’

“这样丑陋的面容令她无法接受,她固执地认为那是别人的脸,她不再划镜子,而是将十指插入眉骨,从中间将自己的脸剥了下来。

“没了脸的她却反倒自信起来了,她坚信自己的脸又回来了,她又开始接客,可每一个看清她的人都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跑了。

“每来一个人,她便对他们说,‘你看我的脸,美吗?’

“那些人以为见了鬼,求了下界的修士去驱邪。

“那花魁才终于醒悟,明白自己已不人不鬼,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曲红绡不知数的头牌了。

“当夜她捧着花甸道,‘时光利如刃,割断了缘分。在梅雨落下的黄昏,却少春。’

“她又道,‘谁曾甘愿,搔首无人看,只余遗笑千百年。自命非凡,沦落今日为哪般?心中苦愿向谁言?花满溢,岁月残消美人颜,离恨天。’

“一丈白绫悬梁顶,花魁自缢于房中。

“夫子,这就是你说的看得见的虚妄是吗?

“镜中花色千般美,未有凡枝一叶真。

“花开花落,四季交迭,自然规律不可违

“那么神子...究竟凭何例外呢?”

她本以为夫子不会答,但夫子却认真道,“这是创世的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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