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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一时无言,只好点点头,撩开了车帘,牛车走的不算快,而且外面还在东市的范围内,其实她都逛过,但裴昭还是坚持撩开帘子。

牛车辘辘走出东市的时候,裴昭感觉到了区别,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东市没有明显划分出界限,但渐渐走出去的时候,会突然觉得周围变得不一样了。

裴昭转头,不太庄重地探出半个身子,往后看,高大健壮的部曲小跑跟在牛车后,见她看来纷纷避开裴昭的目光,裴昭望向他们身后喧闹的集市。

那里面有高楼、有酒肆、有美姬,往来客人最低都是豪商,一片纸醉金迷。

这条路通往的北市则不同,东市只有贵人踏足,北市则贵贱都有。

“女君,到了。”车夫打了个响鞭,提醒前人避让。

严家的牛车令牌显眼,裴渝今日恰好在北市玩,火儿眼尖看见严家的牛车,又见裴昭从车上下来,立马转身回禀裴渝。

裴渝在喝酒,怀中揽着美姬,听了火儿的话,把怀中美人推开,理了理衣衫,准备去瞧瞧裴昭。

北市和东市完完全全的不同,没有东市隐隐的浮华,北市的喧闹带着一股子鲜活气,裴昭目不转睛看着,街上行人如织,来往不绝。

裴昭下车,云镜和部曲悄无声息地跟上,北市的鲜活和藏在光鲜外表下的阴影皆入目可见。

这是她第一次来北市,也是她第二次看见乞丐,流散在街头的小乞丐,如狗一般蜷缩在角落,不敢太引人注目,又不敢不引人注目,说来奇怪,裴昭很少在出门时看见乞丐,这是她来北疆第一次看见。

骨瘦如柴的乞人很多,年纪小小的乞儿只零星几个,紧紧挨在一起,因为孩童很少能熬过寒冬,也无法抵抗来自成人的掠夺,裴昭见着的小乞丐大多结成了一个个小团体,以抵御成人的掠夺。

那些乞人四肢健全,衣衫褴褛,个头也不高,相比四肢的消瘦,脑袋则大的出奇,简直让人怀疑那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皮挂在上面的脖子能不能承受起如此沉重的脑袋。

这是裴昭两辈子第一次很认真地观察乞丐,上一世不用多说,国富民强,有乞丐才是一件稀奇事,如今正逢乱世,流民四处逃窜,早已让人见怪不怪,但裴昭自从被吓到之后从不出门,因此到现在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乱世。

牛车停在街角,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乞丐,商人,农民,士兵,还有贵族都很容易区分,裴昭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一个人所在的阶级。

乞丐贫弱,商人衣着较为光鲜,农民也瘦弱,可至少身上还是有肉撑着,士兵并不高大,也不健壮,但他们自有一股很特殊的气质,能叫人一眼认出,贵族是最好辨认的,贵族衣着最鲜亮,头发最柔顺,皮肤最光洁。

裴昭低头,看着自己柔若无骨的手,抚摸自己光滑白皙的脸,她和他们看起来真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啊,可她又清楚的知道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裴昭前行几步,云镜不知她想做什么,迟疑着跟上,却见裴昭买了一点吃食,云镜上前结账。

裴昭拿着食物,往街角走,云镜此刻知道裴昭想做什么了,她大惊,连忙拦住裴昭,鄙夷又戒备地看着不远处渐渐想靠近的乞儿,一脸认真地说:“女君,你不能过去,他们很脏的,说不得身上患病了,若是传给女君那可不好。”

裴昭:“……”

她认真观察云镜,发现她是发自内心的认为那些乞儿有病很脏,同时她也不认为自己和乞儿是同一阶层,非常看不起那些乞儿。

她停在原地想了想,又见原本是来保护她的部曲也满不赞同,建议道:“女君,云锦姑娘说得有理,还请女君暂且留守此地,派食之事交给属下即可。”

裴昭看了看街角的乞儿,又看了看拦在她身前的仆婢,不打算固执己见,

“昭昭,你在这里干什么?”裴渝标志性的,总是带着漫不经心意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裴昭不用回头就知道后面来的是谁。

裴昭随手把东西交给刚才开口的部曲,云镜松了一口气,给裴渝行过礼之后如影子一般隐在裴昭身后。

那部曲接过,走到墙角边,召狗一样叫那些乞儿,将东西嫌弃地丢在地上,他也不想靠近那些流浪儿,谁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病,小乞丐才不管这人是不是嫌弃自己,见这人暂时没有走的意思,才放心大胆的将食物全部吞进肚子里。

若是不吃快点,等这人走了,那些成年乞丐肯定回来抢他的吃食的。

裴昭没再看街角,微微仰头看向裴渝,裴渝衣衫散漫,一派风流:“四哥哥怎么在这里?”

裴渝:“夏日复喧,蝉声叫的人头疼,待在府里也无趣,不若出门游玩,既能躲躲清净,又能寻乐子。倒是昭昭,难得见你出门。”

俩人边说边走,俩人的奴仆跟在身后,走之前裴昭回头看了一眼小乞丐,乞儿早早塞完了食物,呛到嗓子也不肯将食物吐出来,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比她在府里、在回北疆路上看见的孩子还脏乱,裴昭心里模糊有了个念头,那部曲见裴昭走了,也不再多管这乞儿,转身跟上裴昭。

久违的吃了顿饱饭,小乞丐终于有时间分出心思看看是谁给自己买了吃食,他要好好记者这个身影,说不定下次还能去求一求再得一顿吃食呢。

“崔老夫人过几日寿辰,库房里没有合适的礼物,今日出门来找找。”裴昭诚实道,裴渝颇为诧异,“嫁妆里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

裴昭:“?”

她怎么没看见?

裴渝忍不住勾唇,见裴昭呆呆的,反问:“你以为的寿礼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没送过寿礼呢,唯一有经验的就是上辈子网上看来的,裴昭迟疑道:“金子打的寿桃?南极仙翁像?百寿图?”

这些东西她都没在嫁妆里看见啊,严朗的库房里也没有。

裴渝面色古怪,这些东西也不是不能送,只是世子妃的母亲今年也不过四十来岁,即不是整寿,也非大寿,那送这些礼物就显得过于礼重。

“你嫁妆里不是有一抬云锦,送那个。”裴渝无奈道,“你啊,已经出嫁月余,怎么连这些事情都还搞不清楚?”

“送云锦就可以了?”裴昭不可置信,她以为要送更贵重一点的东西才行?

“你是不是不知道云锦有多珍贵?”裴渝摸摸下巴,想起裴昭久居别院,这些东西确实没人和她说过。

“先帝未崩之时,云锦可是贡品,如今世道乱了,盛产云锦的檀距丰城路远,云锦在北疆寸锦寸金都不足以形容其珍贵,那可是我阿母特地寻来给湘儿做嫁妆的。”

裴昭恍然,这才明了裴渝怎么清楚自己嫁妆有什么东西,只是他母亲给他妹妹准备的嫁妆,就这么给她不好吧?

“这合适吗?”裴昭迟疑问,裴二夫人给裴昭的陪嫁可是不少的,银钱、仆婢、首饰、布料,她亲生母亲准备的嫁妆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合适。”裴渝虽如此说了,但裴昭总觉得他还有别的意思。

第33章

裴渝果然是世家子弟里的玩家, 明明俩人来北疆的时间是一样的,但如今裴昭不过第一次来北市,裴渝却连北市哪家酒肆下酒菜好吃、哪家舞姬跳舞美都摸得一清二楚。

既然都出府了, 裴昭也起了心思逛逛北市, 这点小事, 裴渝自然乐意奉陪, 带着裴昭游玩, 北疆这边日头落的早,带裴昭走过几家玩乐之地, 天色就渐渐暗下来了,裴昭心里对古时候游戏的期许瞬间消失无踪,一路下来本就冷淡的脸越发面无表情。

“你都不喜欢?”裴渝有点意外,但也不那么意外, 毕竟在路上裴昭就对大部分东西不敢兴趣, 北市的游戏场能带裴昭去的,他都带裴昭去过了,这些她都不喜欢, 裴渝突然对严朗心生同情, 这以后他要是想讨裴昭欢喜得多困难。

“尚可,挺有趣的。”裴昭到底还是给了裴渝一个面子, 夸了一句,随后又道,“天色不早,我先回府了,四哥哥今晚回家吗?”

裴渝动作一顿, 悻悻道:“我没与你说刚才我已经命人去请三郎来与我们一起吃饭吗?”

裴昭也愣住,仔细回想了一番, 她肯定道:“你没有说过。”

裴渝:“……”

裴渝不再说话,双手负在身后,转头不肯看裴昭,跟在他身后的火儿没忍住笑意,裴渝看见了,只白了他一眼。

紫色的晚霞遥遥挂在天空,随着太阳沉没,晚霞的颜色也变化万千,裴渝抬头看了看天色,折惋道:“若是在草原上,晚霞会更加瑰丽。”

街上行人有一部分散去,店铺关了许多,裴昭他们所在的这条街人声渐散,相隔有些距离的街道却热闹起来,两条街道此刻如泾水与渭水一般分明,一边热闹一边冷清。

裴昭跟着裴渝往食肆走,街上清冷,裴渝又总是爱热闹的,现在却不去凑热闹,简直不像他了:“四哥哥,我们不去那边吗?”

裴渝笑容微妙,摇摇头:“不,那边不是女娘该去的地方。”

不过也不是没有女娘去过,裴渝想起自己上次去的时候遇见的女娘,端坐在一群儿郎中,案前美酒不缺,几个美姬随乐起舞,看美人比一群儿郎还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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