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1934年岁末,红军十五团撤离江西瑞金,开始了战略大转移。因为有了之前的秘密和谈,共军与陈司令双方达成了互通情报与借道等协议,陈司令也对红军采取了“外打内通”的策略,一方面虚张声势,打了一些小仗,一反面又故意松懈,放任红军过道。因此,红军在战略转移中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顺利通过了蒋委员长部署在陈司令管辖范围内的防线。

而陈墨之也通过约瑟夫的航路,在粤境范围内,悄悄地为大部队补给了一部分药品。

1935年初,梁恭饶接到调令,陈司令将其调派往香山城剿匪,实则是追捕当年廖公案的主谋。临行之前,他约了陈墨之见面。

陈墨之带梁恭饶来到大沙河,梁恭饶看到水天一色的河面上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他远望四周的山峦,只隐约辨出灰色的山影。此时正是初春,寒意还浓,风夹杂着细小的水雾扑面而来。梁恭饶闭上眼,只觉得此刻非常舒服,便叹道:“这地方真好。”

“这是碉城最美的地方,”陈墨之道:“等三四月春浓时,天露山上的杜鹃花开满了,到时再登上山顶,俯瞰底下这一河百岛,甚是美哉。”

“怕是来不及了,”梁恭饶道:“我接到了调令,下周便前往香山城。”他回过头来,看着陈墨之,嘴边透出一抹浅笑:“今天来找你,只是单纯的以朋友的身份,聚一聚。”

陈墨之猜到他有话要说,不然他不会请梁恭饶上他的车,而梁恭饶肯跟他绕这么远的路来到这个地方,说明也别无他心。

梁恭饶说道:“在碉城的这段时间里,陈老板是我最想交朋友的人。”

陈墨之走了上来,站在他旁边,说:“得闻此言,甚感欣慰。”

梁恭饶转过头看陈墨之,说:“其实你们做了些什么,我大概都知道,我来碉城的目的只是剿匪,不是剿共。”

陈墨之望向云雾缭绕的河面,笑道:“可我不是共党。”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呢?”梁恭饶噗嗤一笑,说道:“其实党派也代表不了什么,我们最终做出何种选择,都是跟着良心走,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

陈墨之道:“老天爷也是自己的良心。”

梁恭饶看着他,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接着说:“前些日子,三会堂落逃了的匪首胡南凤来找我,主动供出了百足堂的藏匿之地。”

陈墨之听罢,收起了唇角的笑,梁恭饶继续道:“然后,我把他处理掉了。”说罢,他回望陈墨之,又补了句:“这是我与陈老板交朋友的诚意。”

陈墨之明白他的意思,坦然笑道:“谢谢。”

梁恭饶又说:“我走之后,上面会有新的特派员过来,届时,你们一切行动还须谨慎。但,时代不同了,无论哪个党派登台,都会根除匪患。你看红军一路北上的同时也一路收编,从军虽危险重重,但当土匪就未必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陈墨之点点头,说:“这点我会考虑。”

见把话说开了,梁恭饶便笑道:“你说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在这斋聊什么,得找个地方喝酒,走,你挑地方。”

“好。”陈墨之笑道,便走过去打开车门让梁恭饶上车,梁恭饶上车后,见陈墨之在司机位置坐好了,便又道:“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你。”

“什么礼物?”陈墨之问。

梁恭饶道:“三归山的六号仓库,等我离开碉城之后,再去看。”

陈墨之点点头。

此时,车外风已停,河面上的云雾散开,朗日透出云层,干净的大沙河像是一面闪着圣辉的云幕,与天上的云一起凝视着这世界。

梁恭饶离开碉城之后,陈墨之让林樾和文冲带着几个百足堂的兄弟去三归山打探,才发现这六号仓库其实是山上的一座废弃的碉楼,但大门还紧锁着,他们花了好些功夫把铁门撬开后,进入碉楼内,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然后文冲在楼梯底下发现了一扇铁门,打开之后才发现还有一个地库,几人下楼进入地库后,才发现这里存放了好多个箱子,逐一打开后,才发现都是枪械。林樾检查了这三十几箱的枪械,发现是之前被梁恭饶截走的那一批。看到这些熟悉的东西,林樾瘫坐在地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们几个,都白死了。”林樾说。

文冲拍拍他的肩膀,说:“这就是政治。”

林樾说:“我讨厌政治,上面的人动一点小心思,下面的人就得把命搭上,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有些人就能轻易决定他人生死?”

文冲道:“这个问题若是问墨之哥,他还能跟你扯出一番道理来,但问我,我就只能跟你说,这是命。”

林樾道:“我知道是命,但我就是难过。”

文冲道:“别花时间难过了,咱还得在天亮之前偷偷把这些运下山,你先把这活干了,回去再好好难过,好吧?”说罢,便向林樾伸出了手。

林樾握紧了文冲的手,一使劲便从地上翻起来,他擦擦眼泪,拍了拍文冲的背,便继续干活了。

林樾憨诚,这一点遗传了他的父亲,像银春荣这般爽飒的女子,当初也就是看中了吴铁匠这一点,才有了他们兄弟俩。憨诚本是男子非常优秀的品质,只是此时的司徒烟并未看到这一点。

梁恭饶调走之后,新的特派员还没到,这一段时间里,林樾见外面好像又回归以前那般,便放心出来晃悠。于是他经常出现在荟仙楼后厨的铁楼梯下,对来来往往的人群也并不忌讳,很快,整个荟仙楼都知道他是来找司徒烟的。

一些在门口揽客的花姐,有时也会绕到后巷偷看,见到林樾伫在那等,会跟他打趣道:“站在那干等什么呀?上来喝杯花酒啊,让姐姐好好伺候伺候你,还能给你封个红包......”

此时林樾都是尴尬地笑笑,摆摆手婉拒了。

对于林樾公然来找她,司徒烟其实心里不大喜欢,她在荟仙楼素来低调,不喜引人注目,但林樾这般张扬,弄得人尽皆知。连高渐鸿也忍不住提醒她:“你若不想再去上牌的话,做事的时候专注一点,工作的地方别变成男女私会的场所,我荟仙楼打开大门做生意,没有男人能进来白食,你若忍不住要做些男女之事,也不要在荟仙楼范围内干这个。”

司徒烟原本想解释,但看到高渐鸿的语气,知道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便点点头表示允诺,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林樾的出现,让徐坤待司徒烟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司徒烟发现徐坤开始变得对她不耐烦,很多时候都像憋着一股气一般,让工作的时候变得气氛压抑。黄颜告诉她,这徐坤怕是吃味了,让司徒烟悠着点,别把关系弄得太复杂。这道理司徒烟也明白,徐坤对她好她也感受到,但徐坤并未跟她表示过什么,她很难主动挑明,平日里大伙坐在一起吃饭,阿顺阿昌问过她终身大事作何打算,司徒烟说自己克死了前夫,现在只想好好干活赚钱,暂不想男女之事。但说完这话没多久,林樾就开始频繁出现。司徒烟见他如今毫不忌讳的来找她,正想找机会跟他说这事,于是这天,林樾等她下班之后,约她去桥头吃豆腐角,她便一口答允了。

桥头有一家豆腐角特别出名,做的是夜市生意,这是一个细小的地摊,摊主叫也安氏,他天生残疾,双腿走不了路,便给自己弄了块木板,装上四个滑轮,坐在木板上用手撑着滑行,由于残疾没办法去打工,也安氏每天都在江边钓鱼,他先是把钓上来的大鱼拿到市场上去跟人换点菜肉豆腐,而剩下的小鱼小虾便用刀剁碎,抹在切成小方块的豆腐上面,做成一种街边小吃,叫做豆腐角。每到傍晚,也安氏便在江南桥头,用砖石撑起一口大的平底锅,再扔上一块猪膏在锅上,一边生火榨油一边用榨出来的油煎豆腐角,他在锅边摆上几张小凳子,身旁叠了一堆干净的荷叶作碗盏,路过的人闻到香味,就在锅边的小凳子上坐下,要一份新鲜热辣的豆腐角。由于经常这样正面的面对客人,也安氏久而久之便学会了相面,给他看过相的人回来说,算的都八九不离十,再后来,他还会给人算八字,所以,很多人慕名而来,一来是也安氏煎的豆腐角的确是赤墈一绝,二来是边吃豆腐角边算命,的确快哉。

林樾约司徒烟来吃豆腐角,意不在豆腐角,他是这里的老顾客了,跟也安氏也混得熟,这天特意把司徒烟带来吃豆腐角,就是想也安氏替他看一看这女孩子。所以当司徒烟坐下后,也安氏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一直没说话,可把旁边的林樾急坏了,他装喉咙痒咳了两声,提醒也安氏,也安氏收到林樾的示意,刚要开口,谁知司徒烟却先开口了。

“大叔看了这么久,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了吗?”司徒烟问。

也安氏笑了笑,说:“姑娘耳高齐眉,十分聪明,加上眉毛横平,与眼同宽,额头饱满,鼻梁挺拔,很有灵性与天赋,但你发压日月角,怕是父母缘薄,少年坎坷,一切都要靠自己,若大运之年得贵人相助,则一切顺遂。”

司徒烟听罢,便问道:“那大运之年是什么时候?”

也安氏便问她:“介意我看看你的生辰八字吗?”

司徒烟便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也安氏算了一下,喃喃道:“命带七杀,是七杀女呀,一般男的降不住......”

林樾一听这句,就急了,也安氏瞟了他一眼,继续对司徒烟说:“不过幸好你的七杀在天干,这个杀,是大环境对你不利,而且是阶段性的,若遇到比肩或是食神的贵人,则容易化解。”

司徒烟点点头,接着又问:“你还没告诉我大运之年是什么时候呢?”

也安氏算了一算,便笑道:“这大运之年呀,快了。”说罢,他看了一眼在旁边听得心急火燎的林樾,便问他:“那谁,你还要算算你的吗?”

“好啊。”林樾兴奋地道,便赶忙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也安氏道:“也是属兔,你们同岁呀,好巧,但更巧的是,你咋刚好是食神格呢!”

林樾问:“食神格是什么意思?”

也安氏说:“食神制杀,配七杀刚刚好,有了食神的克制,七杀才不至于凶猛,能化解七杀对命主的煞气。”他转头跟司徒烟说:“看来,这小子是你的福星啊!”

司徒烟抬起眼,饶有兴味地看着也安氏,林樾则在一旁喜滋滋地道:“说来也是,我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就找人来跟我算过,说我是逢凶化吉的命......”

司徒烟看着面前两人一唱一和,心想着这也安氏的话也许可信,也许不可尽信。她安静地把最后的几块豆腐角塞进嘴里,便跟林樾说:“今天有点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林樾见她要走,赶忙付钱给也安氏,站起来道:“那我送你回去。”

司徒烟站起来刚走两步,只听见也安氏在后面说:“方才说的并不是哄骗你,回去后不妨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司徒烟于是回过头笑道:“谢谢大叔指点,还有,你的豆腐角非常好吃,我还会再来的。”

也安氏见她这么说,便笑道:“那好,下次你来,我再给你弄些好吃的煎酿。”

司徒烟点点头,便转过身,把手搭在林樾的手臂上,说:“那我们走吧。”

林樾见她的软手搭在自己手臂上,有些惊喜,但又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他僵直身子,伴着她走,走了十来步之后,司徒烟把手抽回来,握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她说:“阿樾,你不要常来荟仙楼找我好吗?”

林樾不解:“你是不喜欢我出现在那里?还是不喜欢那里的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司徒烟问道。

林樾道:“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对吗?”

司徒烟说:“我答应跟你做朋友了吗?”

林樾急道:“你自己说的,不是敌人就是朋友......另外,你愿意跟我出来约会吃东西,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

司徒烟道:“一起出来搭伙吃个宵夜就算男女朋友关系了?在我理解,这种关系不是要双方喜欢才算成立么?”

林樾停下脚步,问她:“那你喜不喜欢我?”

司徒烟说:“我不讨厌你。”

林樾急了,截住她说:“你不能这么含糊回答,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肯定的回复,你喜不喜欢我?”

司徒烟看着他,问道:“如果我说喜欢,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林樾一听,心里像盛放出漫天的烟花,于是他兴奋道:“想办法筹钱替你赎身,然后结婚生子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就这样?”司徒烟问。

林樾笑道:“不然你还想怎样?”

司徒烟说:“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否还须东躲西藏?除了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你还有能傍身的一技之长吗?如果我跟了你,是不是得跟着你东躲西藏继续过这种日子?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孩子是不是也得过这种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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