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七岁的雨季（2 / 2）
他会忍不住去想：如果真能回到过去改写结局该多好。那十年，她太遭罪了。
媳妇也问他：如果能回去，你会改变哪个决定？
方周说的是：好好学习，早点娶你。
前世那半生，他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说还有亏欠，那只是她。
亏她富足，欠她悠然。
生活中那点小确幸，也不过是苦中作乐。
这一切，得改写。
比别人多往前走了二十年，搞搞钱不会太难吧？
这次搞钱，当然不是指继续早起拿三千的全勤，那叫搞笑。
憧憬着没处分、好成绩和18厘米长的…余额。
方周低头傻乐。
不错，可以陪她慢慢变老了。
这一刻，似乎窗外这场深秋冷雨也莫名多了一丝情致。
十七岁的雨季，方周觉得闻着都舒服。
……
四十五分钟，他前前后后想了许多，却只是个大概。
但不急，作为一名高中生，只要不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上，有的是机会慢慢归整。
下课铃穿透雨幕响起，重生后的第一节意识形态课结束。
他抻了个懒腰站起来。
前排的李雪儿没在抄歌词，而是拿着本《故事会》看的专心致志，书桌里还露出一摞各种杂志的边角。
方周似乎灵光一现，盯着那里发怔。
郭小川拍拍他：“别盯着人胸口看，抽根烟去？”
果断拒绝，方周插兜离开教室。
重生者第一要务：找媳妇！
走廊两米宽，对面没窗户。
三三两两的女同学挽臂拉手从他身边走过。
从校服的立体程度，方周可以很轻易地分清她们中哪些是高一的，哪些高二的。
“阿伦的《搁浅》和周林的《倒带》哪个好听？”
“我觉得贼贼的《江南》好听。”
雨丝砸在水坑里，大大小小的圈圈圆圆圈圈。
男生们们则仍在议论着几个月前在雅典奥运会上折戟的梦六。
英语教研组在走廊尽头，挨着热水房和杂物室。
大步流星、精神抖擞地走来，可站在门口，方周踟蹰了。
手抬起又放下，复又抬起，深深吸气，缓缓吐气。
“方周？干嘛装鬼吓人？”
“……”
两天没洗头，身上脏脏的，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有些古怪，便没较真。
只对这个不认识却被自己吓一蹦跶的中年妇女说：
“我找秦老师。”
“秦老师...小秦啊？隔壁呢。”
方周一愣。
隔壁不是仓库么？
仓库和教研组都是木头门，区别是仓库门没刷绿漆，玻璃窗也缺了一角，颤巍巍快烂了。
前世秦音换办公室了么？
没吧……
眼下方周只把关注点放在她是不是受了欺负上面，没去多想。
皱眉推开门。
房间不大，地面显然刚被打扫过，拖布抹过的水痕还没干。
墙角堆着废旧杂物和一些物理化学实验课器材，窗台下摆着张办公桌，桌上有教案和一盆水仙。
花盆旁边是一小堆用卫生纸垫着但已经剥好的核桃仁。
雨滴如泪成行，簌簌贴着窗外滑落。
一颗过季的毛桃正在窗台上望雨，头顶尖尖红红，身子圆润粉嫩。
而秦音正伏在案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几缕发丝垂在她脸庞，其中还混杂着一条白色的耳机线。
随身听被她揽在胳膊内侧，里面的磁带在缓缓转动。
屋里没开灯，晦暗阴冷。
可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俏脸就像能自发柔光一样，映亮了方周的眼睛。
轻轻关上门，他站在办公桌旁边静静凝望，整个人放松下来。
所有的思绪想法都不见了，门外吵闹喧哗不见了，淅沥雨声不见了。
全世界似乎只剩她和自己，但毫不显得空旷荒芜，因为整颗心都被她塞得满满登登。
又像在门口时一样，手抬起又放下，循环罔替。
没有皱纹，没有伤疤…
方周好想去揉揉她的脑瓜儿，捏捏她的脸蛋儿。
经年日久静如水的生活，每次难分的相拥……
二十年不见，他却只能强忍着手脚的动作。
睫毛颤颤，秦音懒洋洋睁开眼。
先一怔，又一笑。
直起身抻抻胳膊，衬衫下露出一截小蛮腰，跺跺冻麻的脚丫。
然后把核桃仁一股脑揣进方周的兜里。
揪了一截纸，包住毛桃也塞给他。
鼻间哼哼两声。
一丝俏皮，三分嗔怪。
“我算是知道你到底在学校什么样子了！
“这次落在我手里，不听话我就打你哟。
“还有，晚上不许去网吧不许去游戏厅，反正三厅一社都不许去，更不许和小混混约架，跟我去趟养老院。”
方周耳中，她叽里呱啦、可可爱爱的声音渐渐缥缈。
没用了，准备的所有开场白都没用了。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看着她。
“傻乐什么呢？听到没！”
秦音歪头坐着，用耳机线抡他一下。
方周颠颠手里的桃子。
是啊，桃毛过敏，不给我还能给谁？
“媳…洗了么？”他问。
“给你讲究的，从小到大吃水果也没见你洗呀。”
方周依然只是笑。
秦音说：“关老师给我的时候就洗过了，吃不死你。”
“咔哧”咬了一口。
汁水划过方周的喉咙。
过季了，但很甜。
自顾拽起她在手里摇来摇去的耳机线，哈腰塞进耳朵里。
是林志影很有特色的嗓音。
她喜欢这个明星，因为这人说自己永远二十五岁。
她也希望自己永远二十五岁，那样就不会被臭小子嘲笑了。
磁带是正版的，十几块钱的东西她却总是念叨，而不舍得买。
直到渐渐就忘在了脑后。
二十年后方周再去淘成色好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别了，晴雨的回忆》——小旋风的成名专辑。
主打歌就是正在播放的这首。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我们有共同的期许
‘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某个即将结束的夏夜。
那个漫长的傍晚中，大院传达室的老旧收音机放着广播。
甜橘色的余晖久久停在阳台上，企图染红在晚风中摇晃的白衬衫。
喜欢上一首歌，喜欢上一个人，一定会有个怦然心动的时刻。
也一定会记得那个画面里很多的细节，阳光、树叶，甚至是空气的味道。
外面的雨滴不再凌厉，温柔抚过每一个小角落。
‘二十年的时空首尾相连，我穿越时空来找你，你送了我颗桃子。’
秦音卡巴卡巴桃花眼，撇撇嘴，奶凶奶凶地锤他一下。
“想什么呢！我叫你晚上陪我去敬老院，听见没？”
“好。”
方周温柔笑了。
然后又看看这间破破烂烂的仓库，心疼坏了。
“他们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