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神话15（1 / 2）
黄昏不曾散去，亦如这片土地不会改变。
高楼的天台上，拼凑的建筑向外探出，将下方的城市遮蔽，鸟群早已消失，黑影也暗淡到看不清轮廓，只有言维若的背影显露于前方。
在他身后，本该残缺不全的少年初具人形，从他身体上剥离下的血肉在这片奇异世界的影响下成为拥有自我意识的蠕虫，正顺着天台的边缘向下方移动，四溅的血液仿佛与空气间隔了一道无形气墙，汇聚为一片低洼的池水，裹挟着肉块提高了它的速度。
言维若没有理会，如雕像般立在露台的边缘，除了偶尔闭眼做出聆听状，没有任何动作。
良久之后，少年的胸膛再次充盈，肌肉与神经如同被扯动的丝线，一点点将他的身体勾勒为原本的模样。
“呼哧……呼哧……”
剧烈的喘息声凝聚出烟云似的蒸汽一点点将少年包裹，渐渐这气体开始笼罩整片天台，直到与言维若相距咫尺，白雾内本已重生的血肉似乎与原有的躯壳产生了冲突，二者纠缠厮杀像两道滚烫的岩浆试图吞没对方。
拉锯中顾安生的灵魂并未沉眠，在那片无尽的白骨平原上，少年的意识被两股巨力袭扰，一者暗淡如熄灭的星辰，一者炽烈的如同太阳，将夹缝下的顾安生磨损殆尽！又撞击在一起，点亮了无月的夜空！就连直通天地的黑白门扉也被隐去了光芒！
仿佛是被投入了一千颗太阳的中心，难以描述的痛苦让顾安生的记忆乃至人格都发生了崩坏！
这残缺的碎片随魂灵飘散在空中，闪烁出一张张不同的面容，他们都与顾安生有过一面之缘，其中最多的是笑意甜美的女孩、顽劣高大的少年、两鬓斑白的男子、微微发福的大叔以及面色温柔的女人。
顾安生试图反抗这一切，可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没能阻止记忆被进一步撕裂。
终于！
光与暗的斗阵落下帷幕，那一轮炽热的太阳彻底吞噬了顾安生的灵魂，又逐渐缩小直至露出了少年的模样，可此时的顾安生双目无神、四肢僵硬，呆愣愣地站在丘陵上。
这时阻挡过黑雾侵蚀的幽蓝色光点从下方浮现，它们汇聚为一朵朵漂浮的莲花，托起四散的碎片向顾安生聚拢。
记忆的光点渗入少年的灵魂中，重组为经脉、窍穴，缓缓流淌。
理智的光辉又一次点亮了顾安生的眼眸，尽管那如同被磨盘碾压的痛苦还未退去，可顾安生顿感轻松，仿佛出生时的第一次啼哭，终于看清了这世界。
回到现实，白雾遮蔽下的肉体争夺已进入尾声，少年原有的筋骨皮肉已经被新生的肢体揉搓成一团，眼见败局已定后者也不多做纠缠，利落的从少年身上分割出来，向着快要抵达地面的血肉追去。
新生还未结束，涌动的骨血正全力弥补失去的部分，顾安生也在此刻苏醒！
低头看着正缓缓长出的手臂与大腿，顾安生将目光投向雾气遮掩下的虚幻背影。
“你醒了？”
飘渺的声音落入耳畔。
“你说你想要一个答案，需要一条路。很可惜，我没法给你答案，也无法为你指路。”
说到此处男人的口吻有了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但是，我可以给你一把钥匙。”
“至于这把钥匙要如何使用，由你自己决定，路也由你自己选择。”
顾安生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知道这份恩情远非言维若说的那般简单，可有时千言万语也只能汇聚为两个字。
“多谢。”
咽喉还未复原，但言维若知道顾安生想要表达什么，他回过头看向顾安生，嘴角的笑意虽不明显，但却像天边的满月，明亮、皎洁，眼眸中的光点灿如星河。
即便这一切都被未散的雾气涂抹了几分，却还是深深映入了顾安生的脑海，犹如一幅画，一副姑射神人之画。
许久后顾安生的躯体恢复原貌，只有头发比来时短了几寸，披着破破烂烂的衣衫，他缓步走到言维若身旁。
顺着言维若的视线望去，笼罩城市的黄昏暗淡不少，云层依旧如笼罩寰宇的天幕遮蔽了一切事物。
言维若开口问道：“你觉得人之为人，与动物有什么不同？”
顾安生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只能试探着回答，“灵魂？”
言维若轻轻摇头，“万物都有灵，人不是特例。”
顾安生低头思索，又给出了一个答案，“思想，我思故我在。”
“很接近了，但还是差那么一点。”
言维若直截了当道：“社会又或者说是文明，是区分人与动物的标准，人因自身的缺憾组成团体、形成部落，直至演化为国家，集亿万人的智慧汇聚为文明本身，将自我的意志融入天地，使所见所得都打上自身的烙印，让其成为人这一精神的体现。”
言维若的语调并不激昂，声音却如同洞穿山石的点点水滴，“不同国家、不同文明，各有其文化、风俗，彼此间有着天壤之别。当文明不断发展，战争、疾病、饥荒……一系列天灾人祸又使得不同的文明彼此交汇、融合，进而形成新的的文明。这就是人的体现，亦是自我精神的体现。”
顾安生了解过一些哲学类的书籍，大都是从方朔书架上拿来充当助眠的读物，言维若的话他能听懂，但并不是很理解。
言维若也没再纠缠于此，转而说道：“这一切的前提在于，人本身存在缺陷，但假如人不再受制于肉体，个体的伟力甚至能凌驾于群体之上，文明在他手中弹指间便可覆灭，人，又会是什么模样？”
顾安生一愣，隐隐把握住了这场对话的关键，言维若所说的一切他从未思考过，但他知道假如真存在这种超脱了凡人所能想象的个体，那么对普通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目光瞥向言维若，他突然惊觉，眼前之人便是这超凡脱俗的个体！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
言维若无视了他变化的神色，也没有给出答案，“古时人们以自身的感官、体验，来了解这个世界，所见所闻汇聚为他们所知所得，再加工为分门别类的学科与智慧，并经由千百年的演变发展为科学。”
“以现代人的眼光，古人眼中的世界是是蒙昧、无知的，但以对精神世界的探索而言，他们又是深刻的。”
言维若突然问道：“你觉得在一切的起始，世界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