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16(2 / 2)

如同是验证言维若的话,顾安生的视线彻底熄灭,耳畔中却传来无数声响,他们包含了整座城市的脉动!

风声、话语,虫豸、飞鸟,一切声音尽数落入顾安生的大脑,勾勒出万事万物的每一个脚步每一次行动。渐渐这些源自现实的声音开始消退,先是从上方传来一阵阵的密集的话语,其中的恶毒宛如实质,甚至让顾安生的心神都出现了动荡。

“是那颗眼球?”

心中有了结论,顾安生忽略了它发出的声音,转而从地下听到了一阵强而有力的心跳,正当他想听清这心跳声的来源,一阵刺耳的咆哮阻挠了他的感知,但在最后一刻顾安生隐隐感受到那是一颗红色的圆球,矗立在一座被分成太极图样的城市中,圆球正位于阳鱼的眼部。

干扰过后,这心跳声消失不见,一道低沉又顽强的嘶鸣传入了他耳中,它的源头来自城市的外侧,像是某种生物在抗拒死亡又像是在苦苦挣扎,可顾安生听了许久它也不曾衰竭。

慢慢顾安生收敛心神,所有声音再一次消失不见,随后从那无尽的虚空中,曾听过的无名呓语以及形如亿万生灵的嘶吼再次闯入他的意识中,这源自人类无法理解之物的波动,是如此恢弘壮丽,令顾安生目眩神迷迫不及待想要了解祂蕴藏的秘密,但这份知识又或者说是信息,像一把精致且优美得短刀,能将一切胆敢窥视祂的意志搅碎为粉末,或者成为祂的一部分,化作嘶吼中的一员。

“气味同样是信息的来源,但不够发达的嗅觉注定人无法感知到太多东西,同样在前两者的激发下,你会感受到更多。”

言维若的话及时打断了顾安生不理智的行为,在传道授业解惑上,他相当称职。同时顾安生的嗅觉占据了感官中的一切,无数难闻且复杂的气味进入他的鼻腔,所带来的信息并不比眼睛和耳朵少,但可惜不够直观,又或者说以顾安生原有的思维,无法做到像听觉与视觉般分门别类,当顾安生试着去了解这一切时,一股难言的复杂气息隔绝了所有,而它正是源自身边的言维若。

男人的气势已极为收敛,可还是将周围的一切都打上了他的烙印。

“或许,这也是代价之一?”

顾安生的思考像是不曾落入言维若耳畔,他没有施展出那种读心术似的能力,转而说道:“还剩下味觉与触觉,如何?要亲自去试试吗?”

顾安生将头摇的飞快,冷静后的他完全不想再感受那些无名存在散发出的恐怖,无知者无畏,可他已经知晓了一些,自然不会无畏。

言维若也不做勉强,“至于法,也就是感知与意识,我不能帮你,但我可以给出我的体悟。”

言谈中言维若又一次伸出右手,可与之前不同,他没有施展出那种能改天换地的异象,只有一整片的银河落入了他的手掌。

这片星河的光亮不算耀眼,反倒十分温和,言维若目光映射出流转的星斗,语速缓慢道:“我曾花费数百年游荡于世界之外,将自身与天地为一,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这是我最逍遥的时候。”

“即便到今天我仍然觉得这种感觉令人痴迷,让我一度迷失其中,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言维若郑重的语调第一次显露于顾安生眼前,他的语速更加缓慢,“最开始我曾问你,倘若真有个体能够突破肉身的束缚,获得凌驾于群体之上的伟力,弹指间便可覆灭整个文明。”

“他,会是什么样呢?”

男人的灰色的瞳孔皎洁如明月,白色衬衫与西裤衬出其挺拔的身姿,倘若忽略喉结,他更像是一位从画中走出的典雅美人。

面对这澄澈的目光,顾安生仿佛看到了一种答案,正在他要回答时,言维若打断道:“我也还未得出结论,相比起一个固定的答案,这更像是一次漫长到没有终点的旅程。”

言维若合拢掌心,星河逐渐熄灭直至消失,他的声音更加飘渺,“对于楼下的俩人,你如何评价?”

顾安生知道他是在指老林与林五斤,下意识道:“好人,可以依靠的同伴。”

言维若轻轻摇头,这不是他要的答案,“比起所谓的好与坏,他们更像漫步苦旅的旅者,你觉得一个人经历十年、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后,他还会是他吗?”

“你是说?”

顾安生不敢置信,言维若接下来的话却肯定了他的猜测,“在经历如此漫长的时光后,能坚守本心,可贵又可叹。或许,对你而言这十几年的坚持已经十分不易,可你心中的那团火能够永远的燃烧下去吗?”

言维若不等他思考继续说道:“而当你拥有了超凡脱俗的可能,经历了漫长的光阴,这火不会熄灭吗?”

顾安生终于理解了这堂课的意义,并非是简单对新生的肉体或者自己得到的某种未知力量进行说明,而是一场关于本心的拷问。

试想,假如一个人真在尘世中漫游数百乃至数千、数万年,他最初与普通人相差无二的人生能够抵过光阴的冲刷?对他而言弥足珍贵之物会永远留在心间?

假如这人还得到了更为不凡的力量,他还会将曾经所珍惜的一切视为至宝吗?他还会以人之身,行走于天地间吗?

答案,会很残酷,甚至不会有一个答案。

即便是普通人也会在年岁增长下不断变化,这样一个凌驾凡人之上的存在又如何能保证始终如一?

顾安生拿出一直被自己贴身藏在破烂衣袖中的手机,屏幕上的温葛还是那副明媚的笑容,即便碎裂到不再完整,顾安生还是能记得那一日她的模样,从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以及那和暖的日光与微风。

慢慢他的心绪逐渐平静,答案也浮上心头,可言维若只是轻声道:“下一次吧,等到下一次见面时,告诉我你经历的结果。”

顾安生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是了,即便再一次见面,他们还是得不出答案,这是一条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人只能用双脚不断丈量走过的的距离,却永远无法抵达终点。

“好。”

话语不算有力,声音也不够洪亮,但它还是化作了二人之间的一个约定,一个不知何时完成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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