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新生33(1 / 2)

秋风扫过大地,将风滚草推得远远的,山巅处阳光透过山峦和云朵的缝隙投射而下,万般华彩。

马蹄声自郅支城外响起,随后伴着秋风向四面八方扩散着,带着一个震撼的消息渐次传播开来。

乌孙赤谷城内,王子雌栗靡正斜倚在宫殿门口的廊柱上,看着回廊外零星的灯火和远处仍旧黑沉的天空,双手抱胸似在思考着什么。天快亮了,但昨夜传来的消息却一直让人心绪烦乱,至少他的父亲还没有接受,哪怕传信之人就是他父亲亲自拣选委派出去的。

“西域联军已攻破郅支城,单于郅支已被枭首……”

很快,乌孙的相大禄带着三名翕侯与左右大将的属官赶了过来,他们要赶紧与大昆弥商议一下,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局面前乌孙应当如何行止,因此一众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却不想王子竟是早就等在了王殿门口。众人见到王子在此赶忙行了一礼,随后便打算入宫觐见大昆弥。

但是雌栗靡却冲他们摆了摆手,道:“父王现在脾气不大好,相大禄不妨再等等。”似是在为他的说明做注解,宫殿里随着一声声咆哮响起了瓷器碎裂的声音,那些来自汉地的瓷器一向都是大昆弥的心头好,此刻却是接二连三的破碎,确实可见大昆弥此刻的脾气。

相大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王子雌栗靡问道:“敢问王子殿下,这匈奴被灭,郅支单于也被枭首,我乌孙也是联军之一,此时正该是与民欢庆的时候,大昆弥何故如此啊?”

听了相大禄的问话,雌栗靡没说什么,倒是他身后左右大将的属官脸色有些尴尬,左大将的属官凑上前来对相大禄耳语了几句,后者随即了然,表情便也跟着尴尬起来。

说来倒也不是什么难解释的问题,早在大昆弥允诺向联军派兵时,这位“乌孙共主”便料定此战不可能战胜匈奴,更大的概率是联军在郅支城下受挫,而后被匈奴和康居联军击败。所以,饶是陈汤等人再三言明必须派遣精锐参战,可大昆弥仍是以“乌孙正被匈奴、康居围攻”为由,派出了一众临时拼凑的辅兵军和部族军。真正的精锐部队始终被布置在赤谷城一线。这倒是相大禄不知情的事情了。

但此时回溯便也不难猜出大昆弥的意图:既是料定了联军必败,大昆弥后续的安排便也不难看懂了,无非是趁着西域各国损兵折将、汉国兵威受挫之际,出兵吞并温宿等一众小国小邦,趁机壮大实力罢了。

但昨日夜里到达赤谷城的消息却仿佛一个不讲道理的壮汉,竟是狠狠在大昆弥的脸上来了一巴掌。

“唉……也无怪王上如此,谁能料想得到,这所谓的联军竟然真的能攻破郅支城?杀了匈奴单于?”相大禄似是为君上开解着,又似是在对自己开解着。战争开始前,在整个乌孙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位王子一直坚定的要求出兵,在努力说服所有人此战匈奴必败,乌孙必须要参战以攫取好处。只是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是年轻人的妄想罢了,但最后的事实却只遂了这个年轻人的愿。

“相大禄,父王怕还要独处一会儿,我们到偏殿稍坐可好?与您请教下治国方略……”雌栗靡此时脸上却非常轻松,他对自己这位父亲早已有些失望,对此刻的发泄更是觉得有损大昆弥的威仪,他现在只想与相大禄等一众乌孙实权者多建立一些联系。若说他的父亲属于过去,那么他则代表着未来。

相大禄见了雌栗靡的邀请却是犹豫了片刻,联想起大昆弥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再回忆一下这位王子的种种表现,他不由得要多做一些权衡。可饶是见了他的权衡,雌栗靡却仍然面带微笑,耐心等待着他的表态。片刻后,相大禄点了点头,语调恭敬道:“殿下恭谦有礼,下臣愧不敢当……”随后便领着一众人等转身去了偏殿。只留下身后王殿内接二连三的破碎声独自发泄着。

雌栗靡转头看了看,在回身背对所有人时,他的嘴角终于轻轻勾起……

“殿下,是您私自遣人去了康居?所谓何来?”

“为了联系月珊公主,寻找攻破郅支城的机会。”

“殿下怎敢如此?王上已拒绝了殿下的提议!”

“我不单联系了月珊,还假我阿塔的命令派人去了长安,给新任西域都护带去了一些郅支城的消息……”

“殿下你……”

记忆中场景里,两名持剑的王宫卫士自拐角处走了出来,拦住了目瞪口呆想要逃跑的乌孙大监(相当于汉国御史)属官。随后鲜血泼洒,惨叫被压抑在死者的喉咙里,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而这样的场景在半年中至少发生了三次,那些血液自石板的缝隙渗透下去,再也不见了踪影。但是……

“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这件事终于做成了!北匈奴已灭,南匈奴臣服汉国鞭长莫及,而汉国经此一役必然不会再留甘延寿、陈汤在西域任职。接下来,就是我乌孙崛起的时代,这是新生……”

雌栗靡心中念头转着,脚步不自觉放轻了些,但左手却已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一年多来,他凭着极为有限的权柄、资源,却努力在整个西域范围内做着布局。汉国、康居、大宛、月珊、郅支、陈汤……这无数个势力、显贵却仿佛他手指间的棋子一样,都在按他的心意做着变动,而他所做所为却无非汉师所说的那四个字而已——“顺势而为”。

回廊外,日头跳出了黑夜的羁縻,那透过山巅的阳光映了过来,照亮了他半边面孔。那半边面孔似是在忧郁着自己的父亲,似是在思考着家国的未来,表情显得颇为平静。而在阴影处的另半边面孔,却沸腾着压抑不住的野心和期许。一明一暗间,将他整个人的身影勾勒的更为立体。

属于乌孙的时代要来了,属于他雌栗靡的时代还会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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